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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礼礼，你想过离婚吗？”

落地窗前，轮椅上的程清郎眉目冷峻。

许礼礼看着他，声音清晰：“从来没想过。”

气氛沉寂的几秒，程清郎朝她伸出手，像是在发出邀请。

许礼礼犹豫了瞬，将手放进他掌心。

下一秒，巨大的拉扯力黑洞般把她吸了过去，程清郎的脸也眼前放大。

许礼礼呼吸一窒，被迫直视那寒凛眼神。

“那你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话。”程清郎凤眸微眯，言语间多了分危险，“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重重松开手。

许礼礼踉跄站稳后，沉默地退出房间。

回到自己的书房，她才脱力地坐到椅子上。

桌上放着才画完的婚纱设计图。

许礼礼垂眸，摩挲着笔杆。

谁能想到身为婚纱设计师的她，结婚三年，不仅没穿过婚纱，甚至连婚礼都没举办过。

突如其来一阵头痛，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深吸口气，趴在桌上阖眼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一声闷响将许礼礼惊醒。

她立刻起身，忍着昏沉感跑向程清郎的房间。

推开门的刹那，就看到摔倒在地上的狼狈男人。

“清郎！”

许礼礼跑过去，手刚出碰到程清郎的手，就被他一把甩开：“滚开。”

她踉跄几步，后腰撞在桌子上，钻心的疼痛从脊椎直窜脑门。

程清郎死死攥紧床沿，努力想要撑起身体，可无法挪动的双腿却让他不得不对现实妥协。

他阴郁的目光落在许礼礼的脸上，深邃的眼瞳仿佛要将人吞噬。

“我先扶你起来。”她忍着痛朝程清郎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可许礼礼那一米六的身板，根本难以撼动程清郎一米九的高大体型。

直到精疲力尽，她才把男人扶回床上。

许礼礼想给程清郎盖上被子，手才抓到被角，突然被男人一把扯了过去。

他突然恶狠狠地钳住她的下颌：“你在可怜我？”

闻言，许礼礼眸色一黯：“我没有。”

她不是可怜他，她是心疼……

程清郎不仅是她的大学学长，也是她的丈夫。

身为程氏集团二公子，他从小品学兼优、阳光开朗，可惜二十一岁时一场车祸让他双腿落下残疾，从此性情大变。

结婚三年，他从来没把她当成妻子看待。

程清郎甩开许礼礼，冷冷抛下一句：“出去。”

“那你早点休息吧。”她掩下情绪，默默收拾好散落的东西，转身离开。

沉寂的走廊里吹来一阵冷风，许礼礼搓了搓手臂朝身后看去，没关紧的窗外还映着半盏银月，巨大的孤寂感瞬间将她淹没。

当年她爸爸负债自杀，妈妈濒死，程清郎的父亲程郁出现了。

程郁说只要她毕业后嫁给程清郎，就出手解决她的困境。

绝处逢生的许礼礼看了看病床上的母亲，一咬牙同意了。

而且她早已暗恋程清郎多年。

新婚当晚，程清郎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摆正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贴身的佣人。”

他扔下这句话后就把她赶去客房。

那时她便知道了，程清郎爱的人并不是她……

回到房间，许礼礼头越发痛了，她拿着桌上的止痛药吞了下去。

手机蓦地响了起来。

许礼礼看了眼，是海市中心医院的陈医生打来的电话。

她按下通话键，电话刚接通就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许小姐，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他顿了顿：“很抱歉，是遗传性的阿尔兹海默症……”

第二章

许礼礼耳畔如炸雷响起，轰得她脑海空白一片。

彼时，空寂的房间里只剩她自己的呼吸声……

下午，海市中心医院脑外科办公室。

趁着程清郎午睡的间隙，许礼礼赶来医院。

陈医生的病例分析，让她红了眼眶：“陈医生，我才二十五岁，还有重要的人要照顾……”

闻言，陈医生叹息一声：“许小姐，很抱歉，阿尔兹海默症是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目前无法逆转病程。”

他顿了顿：“而且你是家族遗传，唯一的方法只剩药物干预。”

许礼礼眼底的希冀尽数散去，明媚的黑眸瞬间黯淡下来。

从医院出来，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暖不了她被寒冰冻住的心。

许礼礼不敢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将会像疗养院里的母亲般忘记一切。

这一瞬间，迷茫和惶恐把她包围，许礼礼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年少时的程清郎正朝她走来，那时候的他阳光帅气，朝气满满。

她永远都忘记不了，他将她从黑暗里拉出来的那个夜晚。

许礼礼不由自主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惊回了她的心神。

眼前只有几个来往的行人，她神色黯然地往前走去。

“礼礼？你怎么在这？”

熟悉的声音响起，许礼礼朝车子看去，就见程绍辰正从车上走来。

“大哥。”许礼礼掩去情绪，笑了笑，“来看一个朋友。”

程绍辰抬了抬眼镜，目光扫过她微红的眼眶：“清郎又对你发脾气了吧。”

“没有，他对我很好。”许礼礼下意识地打断他的话，“如果大哥没事，我就先走了。”

程绍辰是程清郎同父异母的哥哥，或者说……是程郁二婚后生的孩子。

然而她脚步才刚迈出去，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她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往后倒去。

在想象中的疼痛到来之前，她被一只大手接住。

“没事吧？”耳边响起程绍辰的声音。

许礼礼立即退开几步，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没事。”

“我送你回去。”

许礼礼没等程绍辰说完就婉拒了：“不用了，谢谢。”

如果让程清郎知道她和程绍辰有交集，一定会不快。

回到澜都别墅，一切如常。

许礼礼推开程清郎的房门，放缓脚步走到他的床前。

她坐在床前，看着床上男人俊美的睡颜，眼底是浓浓的不舍。

半晌后，她给他掖好被角，抬眸的瞬间蓦然对上他漆黑的深瞳。

许礼礼愣住，提着被角的手僵在半空。

程清郎鹰隼般的眸子冷冷看着她：“你去哪儿了？”

质问的语气让许礼礼呼吸一滞，她垂下眸子：“买菜。”

见她微微瑟缩，程清郎勾起唇角，眼底一片森寒：“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

许礼礼心底一颤：“我没有。”

话落，她刚要起身，手却突然被清郎抓住。

不等她反应，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跌入了他的怀里。

鼻间萦绕着他薄荷味的气息，从未有过的亲密让她下意识想要挣扎。

她刚想说话，腰上的手骤然收紧，耳边响起程清郎冰寒刺骨的嗓音。

“你身上有程绍辰那恶心的味道。”

第三章

许礼礼周身血液几乎凝滞，苦涩充斥喉间。

可没等她反应过来，程清郎就一把将她推开：“放水，我要洗澡。”

他话语里的嫌弃，像一根利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许礼礼忍着涩意，朝浴室走去。

浴室里，热气蒸腾。

程清郎靠在浴缸里，微卷的长睫在眼睑处落下片阴影，发梢还滴着水。

许礼礼看着闭目养神的程清郎，犹豫着开口：“爸今天打电话让我们明天回老宅吃饭。”

“不去！”程清郎猛地睁开眼睛，黑瞳里散发着戾气，“你也不许去。”

许礼礼看着眼前沉郁的男人，心底泛起丝心疼。

原本的天之骄子，因为六年前那场车祸变成了家族弃子，他从此变得阴郁沉默。

许礼礼知道程清郎恨毁了他童年幸福的继母薛鱼，恨突然出现的程绍辰……

可他最恨的是把他妈妈活活气死的父亲程郁！

许礼礼也不想让程清郎去程宅勾起那些不快乐的回忆，可程郁的话犹在耳畔：“你必须让清郎到场，否则……”

她垂下头轻轻给程清郎按着腿，满脸为难。

程清郎看着她脸上纠结的神色，眼底闪过一抹晦涩。

半晌，他冷冷开口：“知道了。”

许礼礼惊喜地抬起头，没想到程清郎竟然会妥协。

次日，阳光正好。

去老宅的路上，程清郎一语不发。

车里气氛沉默，许礼礼试图缓解，但所有的话语却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全部消弭。

程家老宅。

一看到程清郎和许礼礼，佣人们便迎了上来。

“少爷、少夫人，先生和太太还没回来，二位先坐一下吧。”

程清郎在许礼礼和佣人的帮助下坐在了沙发上：“等他十分钟，没回来我们就回去。”

这时，端着茶水过来的佣人走过来，一不小心，把一碗茶倒在了许礼礼的身上。

“对不起，夫人，我不是故意的。”佣人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许礼礼拍了拍身上的水渍：“没关系，我去阿姨的房里换一件吧。”

因为她知道程清郎不会承认这个后妈，所以便叫薛鱼阿姨。

走到楼上宽大的卧室，许礼礼刚拿出一条黑色的裙子，一个文件袋就掉了出来。

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上，隐约有着“遗嘱”、“财产”的字样。

许礼礼正要捡起来，就听到门口传来程郁严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她连忙将文件整理好，放回衣柜里：“爸，我衣服弄脏了，上来借一件阿姨的。”

程郁充满威严地扫了她两眼，冷道：“下次不许随便进我的房间，下去吧，绍辰快回来了。”

许礼礼连忙跑下楼，不一会，大门就被推开了。

程绍辰走了进来，未语先笑：“礼礼来了。”

下一瞬，他像是才看到程清郎似的：“清郎也来了，爸肯定高兴。”

程清郎面沉如水，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模样没有说话。

两兄弟间的摩擦，众人都看在眼里，佣人们早已不知何时退了下去。

这时，程绍辰听着门外高跟鞋响起的声音，脸上扬起抹笑：“难得你们回来一趟，先见一下我的未婚妻。”

当那张明媚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许礼礼的瞳孔骤然一紧。

程清郎的前女友——林冉！

第四章

空气骤然凝窒。

许礼礼脸色一白，林冉不仅和她的丈夫有扯不清的关系，也是她事业上的竞争对手。

她下意识朝程清郎看去，只见他看着林冉的眼底满是震惊和复杂。

程绍辰目光也落在程清郎身上：“都是老朋友了，就不介绍了。”

程清郎目光阴鸷地看着程绍辰，冷声开口：“回去！”

许礼礼犹豫片刻，没有拒绝，扶着程清郎上车。

回去路上，他一言不发，车里气氛很是紧张。

从老宅回来，程清郎就将自己关进卧室，整夜都没有开门。

次日早晨，许礼礼端着早餐，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屋里昏暗一片，唯有一盏歪斜的台灯亮起荧光，照出满地摔砸过后的狼藉玛?丽?。

许礼礼走进屋，看到歪到一旁的轮椅，而程清郎就靠坐在书架边上，四处散落着他和林冉的照片。

她满心复杂地将地上颓废的男人扶起来，脸上划过抹心疼。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后只说了句：“先吃点东西吧。”

程清郎看着她，沉声开口：“许礼礼，你嫁给我不就是想要程氏董事长太太的位置吗？不过你压错宝了，程绍辰才是程氏的接班人。”

许礼礼脸色一白，虽然知道程清郎是因为林冉而迁怒，可心底还是止不住地涌上苦涩。

林冉在程清郎车祸后就提出了分手然后出国，万万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和程绍辰走到了一起。

许礼礼想告诉程清郎，她和林冉不一样。

她见过他的阳光和善良，知道他不是生来就是这样阴郁，他曾经是她的光，照亮过她的青春，而她只是那个普通的追光人。

良久，她才堪堪吐出一句：“我不是因为你是程氏的继承人才嫁给你的，不管你信不信。”

程清郎的回答则是冷笑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许礼礼沉默，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程清郎看着她，眼神幽深得看不懂情绪。

伺候着程清郎洗漱完又吃了早餐，许礼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过去多久，她的心终于平复下来，这才点开手机上的未读信息。

是陈医生发来的，让她尽快治疗。

许礼礼知道自己再怎么治疗，也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她按灭手机，没再理会。

晚上安顿好程清郎后，许礼礼一个人来到兰江公园散心。

到处是牵着孩子的一家三口，温馨得让人想落泪。

可爸爸已经去世，妈妈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而唯一的依靠程清郎并不爱自己……

世界很大，可她已经没有家了。

这一刻，许礼礼的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江水潺潺，晚风习习，霓虹灯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如此美的夜色，许礼礼心里却烦乱不堪。

她沿着江边慢慢走着，脑海里回想着过往的一切。

从大学时和程清郎的初遇，到得知程清郎车祸时的心痛和震惊，再到签下合同成为程清郎的妻子。

许礼礼停下脚步，靠着栏杆看着滔滔江面，混乱的思绪开始飘远。

突然，脑中一阵剧痛袭来，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棍捅进了脑袋。

“噗通！”

许礼礼痛得扶不住栏杆，整个人坠入冰冷的江水中！

第五章

许礼礼下意识想要呼救，却只徒劳地吐出一长串气泡。

失神的瞬间，刺骨的江水把她淹没，她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逐渐向水底沉去。

恍惚中，许礼礼似乎又看到了昔日的阳光少年，再次向她伸出了手……

她迷迷糊糊中醒来，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

许礼礼刚睁开眼，就发现身边站着个斯文高挑的男人：“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会在这儿？”

许礼礼眼底一片迷茫，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工作牌，海氏中心医院主任医师顾裴之。

“你在兰江公园落水了，我夜跑的时候救了你。”顾裴之在病例上写了几笔，“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闻言，许礼礼悚然一惊——她昏迷了这么久，程清郎一个人怎么办？

“顾医生，谢谢你救了我，但我要回去。”话落，她撑起身子准备下床。

顾裴之忙拦住她：“以你现在的情况，我建议你留院观察。”

许礼礼直接拔掉手上的针头，随意擦去瞬间冒出的血珠：“顾医生，我真的有必须离开的理由，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顾裴之拗不过她，只好照办。

夜风微凉，吹在身上泛着冷意。

许礼礼回到澜都别墅时，已经接近九点。

她刚进屋，就看到于嫂满脸忧色的从楼上下来。

于嫂一见到她，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夫人您这两天去哪了，可急死我了。”

许礼礼敛起情绪：“于嫂，清郎呢？”

听她提起程清郎，于嫂面露难色：“楼上呢，少爷不让人进房间……”

许礼礼心一沉，转身上楼。

刚推开程清郎卧室的门，就和他四目相撞。

程清郎看到她的刹那，紧绷的神情微不可察地一松，冷声嘲讽：“你还知道回来？”

尖锐的话语刺得许礼礼心里一痛，她张了张嘴，只说出了句：“对不起。”

看着她明显苍白的脸色，程清郎心里莫名涌起股难言的情绪：“你去哪儿了？”

许礼礼借着整理东西的动作避开了程清郎的视线：“我去疗养院看我妈了，在那里陪了她两天，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程清郎目光从她身上扫过，触到她手臂上的淤青，他脸色一沉：“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摔的。”许礼礼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

程清郎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眸色越加晦暗。

“下次不要动不动就消失了。”程清郎把轮椅转到窗前，“我要睡觉了。”

许礼礼将他扶到床上，关上房门的那刻，心底苦涩翻涌。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阵阵晕眩袭来，她倒出几粒药片，一口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划入喉咙，一时之间，许礼礼竟不知是药苦还是心里更苦。

新买的手机响了两声，她看了眼，是花朝工作室的总监杨霓发来的短信。

“许礼礼，婚纱设计大赛马上要开始了，你的设计稿怎么还没交？”

“别告诉我你忘记了，我的推荐名额可是给了你，不许给我丢脸。”

“设计稿？”许礼礼脑海中闪过些模糊的记忆碎片。

半晌后，她才想起自己报名参加了今年的设计比赛：“我明天拿到公司来。”

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许礼礼看着手机屏幕久久不能回神。

随着接连出现的空白记忆，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开始严重，而且再也无法逆转。

许礼礼整理好自己的画稿，放进文件袋里。

次日，趁着程清郎还没起床，许礼礼开车赶到了工作室。

许礼礼刚把稿子交到杨霓手里，就见她眉头紧皱。

她眼底闪过丝不解：“总监，有什么问题吗？”

杨霓打开面前的LED大屏幕：“你自己看看。”

霎时，屏幕上出现爱莎杂志的设计师专访，在看到附图的设计稿后，许礼礼瞳孔骤然紧缩。

杂志上原本属于自己的婚纱作品，署名位置赫然是林冉！

第六章

许礼礼怔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半晌，她唇瓣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霓放下设计稿，叹了口气：“礼礼，就算我相信作品是你的，但林冉成名已久，公众根本不会相信她会抄袭你。”

她顿了顿：“现在除非你能在三天之内，拿出一份更出色的作品，否则只能弃赛。”

“好。”许礼礼眼里蒙上层黯然，转身离开。

出了花朝工作室，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许礼礼驱车来到疗养院。

此时的许母正坐在床上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看着她瘦弱的身影，许礼礼眼底泛涩，小心翼翼叫了声：“妈。”

良久，许母才看向她，浑浊的目光里满是疑惑：“你是谁呀？”

闻言，许礼礼心底发酸：“我是礼礼！”

许母看了她半晌，眼神全然陌生：“你不是，礼礼才七岁呢。”

这句话，差点让许礼礼失声痛哭。

当初她和程清郎领证时，许母还拉着自己的手，一直在叮嘱她，要好好生活，要幸福下去。

可不过短短三年，这个和她相依为命的人，就把她彻底忘了。

而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步上她的后尘……

回到澜都别墅，已经是傍晚。

许礼礼收起情绪推开门，于嫂还在厨房忙碌。

她跟于嫂打了声招呼，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参赛的设计稿已经曝光，就算追责回来也失去了比赛的资格。

看着空白的画稿，许礼礼脑海中思绪万千。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她忙倒出几颗药片吞下。

缓了片刻后，她模糊记起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

许礼礼推开程清郎的房门时，他的视线恰好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四目相对，她察觉到程清郎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悦。

许礼礼眸光一黯：“清郎……”

程清郎眉心紧皱，扫了眼欲言又止的女人。

他冷厉的眼神，让许礼礼浑身一僵。

良久，她才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朝雨公园的花都开了，我们一起去走走吧。”

看着满脸小心翼翼的女人，程清郎到了嘴边的拒绝突然变成了一声：“好。”

朝雨公园，连绵数里的梨花林中，层层叠叠的二月兰开得正艳。

紫和白的相互纠缠，在这满园春色中更添了几分浪漫。

和程清郎坐在梨树下，看着满园琼葩堆雪的梨花，这一刻，许礼礼突然希望时间能够停滞。

她将目光偷偷投向程清郎，心底默默许愿，来年还可以和程清郎一起来看梨花。

气氛逐渐沉默。

程清郎看了眼身边一语不发的许礼礼，神情有些微妙。

恰时，风穿过花海，雪白的梨花随风落下，坐在树下的二人落了满头。

许礼礼看向程清郎，恍惚间有种他们已经共赴白首的错觉。

她轻轻捏起一朵落在他头上的梨花：“你看，梨花很喜欢你。”

其实，我也是……

程清郎眸色一冷，漠然开口：“我不喜欢。”

许礼礼手一僵。

程清郎看着她，目光冷凝：“就像我不喜欢你一样。”

第七章

许礼礼面色一白。

尽管知道程清郎不喜欢自己，可当他亲口说出这句话，她的心还是狠狠一抽。

气氛骤然凝滞。

此刻再美的风景，两人也没有了欣赏的心情，很快他们就开车回了澜都别墅。

晚上十点，许礼礼给程清郎换好睡衣，站在他床前欲言又止。

她的病情已经开始恶化，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看着站在自己床前，欲言又止的女人，程清郎眼底闪过抹不悦：“你还不走？”

许礼礼见他满脸不耐，犹豫良久：“我今晚能不能睡在这儿？”

闻言，程清郎面色一沉：“出去！”

她神色一黯，明明是合法夫妻，可结婚三年她一直睡在客卧里。

看着许礼礼出门的背影，程清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片刻后，门再次被人推开。

程清郎诧异地看着抱着枕头慢慢靠近的许礼礼：“你来做什么？”

许礼礼把自己的枕头和被褥铺在地上，忽视程清郎话语里的疏离：“我在这里打地铺，这样能方便照顾你，你也随时能找我。”

看着睡在地上的女人，程清郎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感觉，没有再接话。

结婚这么久，却是两人第一次同处一室。

不知过了多久，许礼礼问了句：“清郎，你睡了吗？”

她等了很久，等来的只是一阵沉默。

许礼礼眼底热气渐渐凝聚，打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一夜无话，次日。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她垂眸看着这个陌生号码，还是按下了接通键：“请问找哪位？”

电话里沉默几秒，一道略微熟悉的嗓音从里面传来：“许礼礼，出来聊聊。”

林冉！

许礼礼眼底闪过抹诧异，想到被她剽窃的作品：“好。”

“下午两点，洋湖公园落英亭。”

话落，电话挂断。

许礼礼看着黑屏的手机，手逐渐收紧。

下午两点，洋湖公园的行人只有三三两两。

许礼礼努力平复情绪，缓步走进亭中，看着自顾自喂鱼的女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冉把手里的鱼食全都抛了出去，转身看向她：“清郎还好吗？”

她对程清郎的亲昵称呼让许礼礼不舒服地皱起眉：“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我给他打电话，他不肯接。”

“难道你不知道原因？”许礼礼嘲弄地看着她，“不过我的确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要在清郎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他？”

林冉一僵，她调转视线看向水面：“我和他青梅竹马，自然也舍不得离开他，只是……”

“只是程氏董事长太太的名头更吸引你，”许礼礼了然地点了点头，替她补上了后面的话。

林冉恼羞成怒地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指责我？清郎他根本就不爱你！”

一丝闷痛在许礼礼心口炸开，垂在双侧的手不由得攥紧了：“如果我不是东西，那剽窃我作品的你呢？”

闻言，林冉红唇微勾：“你是说爱莎的杂志专访？说起来这事还要谢谢清郎。”

看着许礼礼怔住的脸，她优雅一笑。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设计稿是清郎亲手交给我的！”

第八章

林冉的话如晴天霹雳，轰得许礼礼心神恍惚。

她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林冉胜利者般环着双臂：“许礼礼，你真的没必要在我这里自取其辱。”

她顿了顿，眼底多了丝嘲弄：“于清郎而言，你不过是被硬塞过去的物件。”

听到这些话，许礼礼的呼吸好像都凝滞。

尽管她不想相信，可别墅里除了她和程清郎，再无别人可以拿到设计稿。

许礼礼没有再和林冉纠缠，跌跌撞撞跑回家，她要回去听程清郎亲口告诉自己。

等她身心俱疲地回到澜都别墅，却被告知程清郎今日去了程氏。

许礼礼在楼梯口站了片刻，然后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看着自己放在上面的设计图，许礼礼心里压抑得厉害。

做了这么多年的婚纱设计师，她结婚时却连一件婚纱都没穿过。

就连作为自己念想而设计的婚纱，也难逃被他人夺走的命运。

甚至还是自己最爱的人亲手递出去的……

许礼礼鼻头一酸，眼底酸涩翻涌。

晚上九点，程清郎才回到别墅内。

许礼礼给程清郎洗漱完，扶着他回到床上。

她站在窗前，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几番欲言又止。

要怎么说呢？

直接问你为何要把我的设计稿交给林冉吗？

可林冉是他青梅竹马的前女友，情谊自然是自己比不上的，

许礼礼突然不敢问出口了，她害怕听到程清郎令人心碎的回答。

程清郎照例拿出书打算看一会，见许礼礼还怔怔地杵在他床前，皱起了眉：“你怎么还不走？”

短短几个字，就让许礼礼伤痕累累的心更添了一份酸涩。

“清郎，我们去拍婚纱照吧。”许礼礼鼓起勇气开口。

算了吧……反正设计稿已经追不回来了，就当没这件事好了，何必让清郎为难呢？

许礼礼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程清郎掐了掐眉心，语气森然：“我这个样子怎么去拍？你是在故意嘲讽我吗？”

床头灯发出温暖的微黄光晕，许礼礼却觉得自己遍体生寒。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她拿过程清郎手里的书，“我给你念，你早点休息。”

程清郎本想把书抢回来，但看到许礼礼微红的眼尾，还是什么都没说。

温婉的声音在卧室慢慢响起，程清郎重重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的那一缕烦躁。

次日早晨，许礼礼刚刚睁开眼，脑海中就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

片刻后，她的情况依旧没有缓解。

许礼礼只能趁着程清郎还没醒来，跟于嫂交代一声，匆匆赶去医院。

尽管是工作日，可海市中心医院依旧是人来人往。

从医院出来，许礼礼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脑海里想起陈医生的话：“许玛?丽?小姐，你要做好准备，如果你的病情继续恶化，记忆将会严重退化……”

恍惚间，她连指甲抠入掌心，都察觉不到痛楚。

许礼礼知道，不久后她会忘记一切，甚至包括程清郎。

她有些喘不上气，心里更是慢慢撕裂般的疼。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

见是妈妈住的疗养院打来的电话，许礼礼赶紧平复好情绪。

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护士长宋云焦急的声音。

“礼礼，你妈妈出事了！”

第九章

许礼礼赶到的时候，许母已经转入了监护病房。

宋云眼底闪过抹同情：“你妈妈已经出现多脏器衰竭，必须马上手术，你做好心里准备，手术费加上术后疗养，至少两百万以上……”

许礼礼隔着玻璃探视窗，看着许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心如刀绞。

妈妈是自己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自己不能再失去她了！

缴完费，她卡上的钱所剩无几，可账单上依旧还是个天文数字。

自从和程清郎结婚，她的社交几乎全断了干净，眼下能帮助自己的人，也只有程郁了。

程家老宅。

许礼礼跟着佣人走进富丽堂皇的客厅，忐忑地跟坐在沙发上的程郁打招呼：“爸。”

程郁头也没抬，淡声开口：“你不在家照顾清郎，来这儿干嘛？”

许礼礼攥紧手里的包：“我妈住院了，需要两百万的治疗费……”

程郁终于将眼神从报纸上移开：“当年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我只负责你在程家的生活，可不包括你的亲戚。”

毫不留情的拒绝让许礼礼呼吸都停了一瞬。

“爸，我真的需要这笔钱，”但唯一的亲人还躺在病床上，尊严实在不值一提，许礼礼哀声求着，“是我借您的，我一定会还给您。”

程郁直接站起身上楼了。

来往的佣人都偷偷地打量着许礼礼，那些视线将她的尊严戳得千疮百孔。

见程郁如此决绝，许礼礼只好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澜都别墅。

程清郎在小花园里看书。

视线低垂，长睫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下是形状优美的薄唇。

许礼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觉得他还是和大学时一样好看。

炙热的视线让程清郎的视线从书上移开，落在许礼礼过分苍白的脸上，眸光一闪：“你去哪儿了？”

听着他冷冽的嗓音，许礼礼的心轻颤了下：“去疗养院看看我妈……”

程清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突然生出股莫名的情绪：“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刚进来的时候被风吹了一下。”许礼礼揉了揉眼睛，像往常一样轻快地走到程清郎面前，“清郎，我给你揉揉肩膀吧。”

程清郎不置可否，许礼礼便走到了他身后，双手搭上了他肩膀。

这一刻，是他们结婚以来，难得的温馨时刻。

“清郎，我们结婚三年了，你有那么一刻，是爱我的吗？”忍了片刻，许礼礼还是不甘心地问出了声。

手底下的肩膀瞬间僵硬，虽然程清郎没说话，但这肢体语言已经无声地回答了她。

往事如流水在她眼前闪过，最后停留在那张诊断书和正在生死边缘的妈妈身上。

许礼礼深深吸了口气，无论是她越来越严重的病情还是病床上的母亲，都在提醒她，她和程清郎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她轻轻清了清嗓子，唯恐会带上哭意，尽量平静地说道：“清郎，如果两百万可以买你的自由，你愿意吗？”

程清郎愣了瞬，面色一沉：“什么意思？”

许礼礼转身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份文件递到他眼前。

看清封面的几个大字后，程清郎的瞳孔骤然紧缩。

——离婚协议书！

第十章

空气骤然凝滞。

程清郎看向她，眸中风雨欲来：“你又玩什么把戏？”。

许礼礼垂在身侧的手一紧，故作平静：“我妈妈需要两百万救命，而我对你永远也捂不热的心彻底失望了。”

闻言，程清郎愣了瞬，面色一沉：“然后呢？”

许礼礼掩去眸底的水雾,扯开嘴角：“你给我钱，我给你自由，签字吧。”

话落，她把协议翻开，只见女方那一栏早已签了字。

程清郎黑眸骤沉，一把将许礼礼扯到自己面前，钳住她的下颚：“许礼礼，你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吗？”

许礼礼脸色一白，没有说话。

程清郎目光幽冷，周身戾气形同实质：“需要我给你重复一遍吗？你说你不是因为我是程家人才跟我结婚的，你说你绝对不会跟我离婚！”

许礼礼双眼泛红，手指掐进了手心：“人都会变的，反正你也不爱我，两百万就可以换来你的自由，不好吗？”

程清郎一把将许礼礼甩到地上，嗓音寒冽：“为了区区两百万，你就要跟我离婚？”

盛怒之下，程清郎所有的理智都被焚烧殆尽。

他没想到去查许礼礼的妈妈是不是真的生病了，也没注意许礼礼一反常态的执著。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许礼礼要和他离婚”这一个念头。

这让他心底的怒气熊熊燃烧，几乎要从毛孔中渗出来。

许礼礼跌在地上，满心都是凄楚。

如果不是她的病恶化得如此之快，她又何尝想背弃何程清郎的约定？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许礼礼按下通话键。

对面传来宋云沉重的声音：“礼礼，你要节哀，你妈妈刚刚抢救无效过世了……”

春寒料峭，阴雨绵绵。

许礼礼疯了一样地赶往疗养院，细雨浇透全身，可雨水再冷，却比不过她越来越冷的心。

许母的身体掩在白布之下，许礼礼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连伸过去掀开看妈妈最后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妈妈，你怎么也不要礼礼了呢？”泪水顺着许礼礼的眼角流了下来，将白布打湿了一大片。

许礼礼用自己身上最后一点钱给许母买了一块墓地。

一个小小的木盒，将她和妈妈隔在了两个世界。

“妈妈，我没有家了……”许礼礼靠在许母的墓碑上，喃喃自语，“妈妈，礼礼没有家了。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丢下礼礼……”

整整三天，许礼礼不吃不喝地守在许母的墓碑前。

她的心，也被埋葬在黑暗的土地里了。

第四天，许礼礼被墓地的管理人轻轻推醒：“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许礼礼睁开眼睛，茫然地抬起头打量四周：“这是哪里？”

管理人刚要回答，就见她踉踉跄跄地站起，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朝山下跑去了。

许礼礼神色恍惚地走在路上：“我的家呢？我的家在哪里……爸爸、妈妈，礼礼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大雨倾盆而下，将她浑身浇透。

许礼礼抱住手臂，眼睛被冲刷得生疼。

“爸爸，妈妈，你们抱抱礼礼好不好，礼礼好疼啊……”

一阵疼痛撕扯着她的神经，晕眩兜头向她袭来。

雨幕里，一辆疾驰的汽车飞奔而来，雪白的车前灯照亮了许礼礼近在咫尺的脸——

“砰！”

许礼礼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远远飞了出去。

那一瞬间，许礼礼清楚地听到了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下一刻，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她努力地睁大眼，鲜血将她的视野糊成了一片血色。

“清郎……”

大口大口的血沫奔涌而出，呛得她咳嗽起来，拉扯着胸肺的伤口，疼得她全身发抖。

许礼礼再也坚持不住，黑暗蓦地将她吞噬。

雨下得越发大了，像是老天也在为她哭泣。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同时响起。

片刻，医生停下做心肺复许的手，沉重地摇了摇头：“联系家人吧。”玛?丽?

警察翻开许礼礼的手机，找到了置顶联系人，拨了过去。

澜都别墅。

程清郎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许礼礼”三个字，想起她将离婚协议书递到眼前的样子，心底的愤怒如火山般猛地爆发。

下一秒，他将手机狠狠摔了出去。

“嘭——！”

手机被砸在墙上，碎成了几块！

转载自公众号：简爱文学

主角：许礼礼程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