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启亮《故乡的田野》“78级同窗散文三人行”系列6
(尉天骄、金科、任启亮是淮北师范大学78级中文系同学,分别工作于南京、成都、北京。教务、政务之暇,携手并肩,笔耕不辍。 2020年安徽文艺出版社推出了三人联袂合著的散文集《故园与远方——78级同窗散文三人行》。这一独特的同学友情结晶,在大学生群体中首开先河,引发众多媒体和读者关注。
值其毕业40周年之际,经作者授权,本号从2022年9月开始,特编发“78级同窗散文三人行”系列散文,每周一篇。作品题材宽广,风采各异,敬请关注。)

故乡的田野
作者:任启亮
如果说什么样的景色最让我魂牵梦绕,那就是故乡的田野。新翻耕的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满地的野花小草随风摇曳,麦田微波,稻花飘香,果树花开花落,杨柳由绿变黄,还有蝉鸣蛙跳,狗吠羊欢,蝶舞鸟语——那种景象永远无法忘怀。
地处黄淮平原,四季分明,沃野千里,是家乡田野的特色。
田野是一幅变幻的风景画。冬天树叶凋零,万物萧飒,冬小麦匍匐在地笼之间,露出稀疏的短发。大地空旷通透,视野开阔,远处村庄依稀可见。小时候雪多,每年都会下几场。

冬雪覆盖的田野一片洁白,麦苗顽皮地钻出脑袋,或安静肃立,或迎风摆动。雪地上零零散散留下一些动物的脚印,或是不甘寂寞的狐狸,也许是觅食的野兔。河床中央水还在缓缓流动,几只野鸭悠然自得地游着。远处飞来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与野鸭嬉戏一般,又飞走了。
冬天的田野表面冷清、单调,可它正使劲吮吸着阳光和土壤的精华,悄悄积聚着能量。一场春雨到来,便一发不可收,淋漓尽致地发挥,把大地染上五颜六色。

先是小草露出柔弱的绿芽,开始是一棵两颗,接着一片连着一片,你拉着我,我牵着你,蓬蓬勃勃,绿意盎然。各种野花,红黄蓝紫色彩斑斓,生机无限。冬小麦像注射了兴奋剂,不断长高长胖,渐渐覆盖了地笼,墨绿如黛。路旁的杨柳,摇着摇着,就摇出满头的绿荫。杏花香了,梨花白了,沿河的一排桃树,似一道彩虹。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时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开春之后是小麦生长最快,最难伺候的关键时期,既要保证养分,合理养护,又要按照天气和季节的变化适当控制长势。长得过猛过快,过了劲,难以高产。这时,要视情给麦田除草、施肥、灌溉,又要避免它没有节制地疯长。除了麦田,预留的春种地块,要做好各种准备。播种高粱玉米的要深翻、平整,插种红薯的要打垄,山坡地要捡拾石块,还要准备各种粮种菜种,为水稻育秧、红薯育苗。春天的田野是忙碌的田野,充满生机和希望的田野,笑语欢歌的田野。

田野最美丽动人的是夏秋季节。一粒小小的种子、一棵柔弱的嫩苗,只要扎根沃土,经过数月的生长发育,就结出累累果实。黄豆、绿豆遇上连续几个艳阳天,夹壳就渐渐鼓胀起来;玉米由绿变黄,腰间长出两颗手榴弹;高粱是标准的美男子,高举着红红的穗子傲视万物;粗壮的辫子已经把谷子累弯了腰;棉花裂开小嘴吐出一片洁白;红薯把地笼拱出一道道裂缝——。
四季交替,春播夏收,踩着田野的泥土,吹着田野的风,我们这些孩子不知不觉长大了。麦田里练滚翻,玉米地里捉迷藏,黄豆地里逮蝈蝈,瓜田里偷甜瓜,小河沟里捉鱼虾,爬上杨树捅鸟窝。再大一些,便参加农田的劳作,收割麦子时跟着捡麦穗,大人栽红薯时帮助丢秧苗,庄稼地里拔杂草,庄稼成熟时田间地头哄麻雀等等。田野是庄稼人的生命所系,是孩子们的练功场和游乐园。
上世纪60年代末,家乡推广种水稻,旱田变水田。第一步是整治土地,农田里的坟茔一律迁到后山,杂七杂八的树木全部伐没,高低不平的田地平整一新,沟沟岔岔都重新规划整理。接着是在河堤修建水泵站,同时找来勘探队打深井,并修了纵横两条贯穿南北东西的引水渠,几乎全村所有农田都在灌溉范围。更有远见的是将一个位于河堤旁、占着良田的自然村迁到山坡下,腾出大片农田,重新规划村庄和道路。这样一来,农田更加规整,田野更加开阔,数千亩粮田,形成了一个横平竖直、依山沿河的长方形区块。田地之间又被水渠和田埂隔开,一方一町,像作业本上画出的田字格。更让人高兴的是,水稻产量远远高于玉米、高粱、黄豆等作物。每年一季小麦,一季水稻,彻底摆脱了粮食短缺的局面,家家有余粮,年年超额交公粮,一日三餐都是大米白面。
1975年春,我高中毕业回乡当农民,后来又成了支部书记,土地成了整天厮守的伙伴。田野不再仅仅是一道优美的风景,而是有了更加厚重的分量。我用脚步无数次丈量着这块土地,为她安排着春播秋种,夏收冬藏,一心要让她富饶美丽,瓜甜果香。更有无数个日日夜夜,为这块土地翻耕、撒种、施肥,除草、插秧、收割。这些,构成了实实在在的日子,也践行着一名农村青年的使命担当。

一个早春的夜晚,月光如水,微风拂煦,麦苗返青,空气中清香悠悠。我情不自禁地踏入麦田,倒地仰卧,深深呼吸着田野的芬芳。群星闪烁,银河生辉,不时有流星划过。我不由想起,身下这片土地,一百年前、一千年前是个什么样子呢?我的祖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正是有了他们对土地的深情和一代一代人的耕耘和收获,才有了今天的我们。
从此,除了正常的劳动之外,每年我都会在不同的季节,沿着那道水渠和田埂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走上无数遍。看到麦苗像绿色的地毯,被风吹起层层波浪;踩着挂满露珠的野草,弄湿了鞋袜;抚摸着颗粒饱满,沉甸甸的麦穗;望着黄金般连绵的稻田;听到田野喜鹊吱吱喳喳的欢叫;闻到新翻耕土地泥土的味道,无不让人陶醉。有一种由衷的喜悦和无法言说的快感,更有油然而生对土地、对田野的深情和敬畏之心。
写于2018年4月


(左起)金科、尉天骄、任启亮1998年于北京

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三人合著《故园与远方》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haowenren.com/7439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