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熬年的家人们还在沉睡。柳叶却像往常一样早早地醒来,她顺手抓来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打开百度,浏览着对春节联欢晚会的评价,猜测着今年的冠军节目,大同小异的评语锁定在语言类节目上。
柳叶继续划拉着手机屏幕,看看有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小小说或者情感类故事。没想到一则广告触到了她:
“一个人起床”
“一个人吃早餐”
“一个人工作”
“回到家,还是空荡荡的一个人”
男女主人公,表情丧丧的,在不同的背景之下,过着同样的生活。
此情此景跟热闹而喜庆的新年截然相反,但它却真实的触及柳叶的内心。这不正是自己的日常吗?
柳叶是省会L城的,大学毕业后,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之下,跟随恋人来到地级市S城,接近八年的恋爱长跑,没有修成正果。分手后,柳叶才发现竟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圈子,没有亲人,没有幼时的玩伴,也没有能推心置腹的朋友。柳叶在偌大的城市里生活了十多年,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过着跟广告中一样的独居生活。
柳叶怔怔地盯着屏幕上的最后一句话:“伊对,更真实的恋爱社区。”
完成下载、注册之后,柳叶就翻看着年龄相近、学历相当的男士资料。柳叶发现凡是注有黄色VIP的都有真实的头像,资料也比较齐全。柳叶没想过在这里能找到爱情,能有个不用经过大脑思考、也不用特意维护、想聊就聊,不想聊就不说话的人来调剂一下死水一般的生活就行。
头像上一张国字脸,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浓黑而稍稍斜倾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因常年戴眼镜而眼球略微突出,目光坚毅而略带温柔。名称是“小艺不困”的发来了问候语:“你好!”
像这样的问候,柳叶收到好几个,翻看一下就过去了,因为没有聊天的欲望。
柳叶出神地望着这张头像,好相似的一张脸啊!随手回了一句:“好!”
消息秒回,就这样一来二去,柳叶知道:屏幕背后的人叫陈蜚,80年出生,离异两年,有一子跟前妻生活,是L城某国企的高级工程师,随后晒出了身份证、工程师资格证。
柳叶第一次上这样的软件,除了职业外,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不过这并不影响聊天进程,陈蜚在搞副业赔钱后,自告奋勇去乡下当第一书记。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无尽的孤寂,每一个黑夜盼望着白天,每一个白天又期待着夜晚,站在临时居住的小院里,望着与群山融为一体的村庄,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感叹着能睡着是福啊!他的睡眠在做生意赔钱后,大概都透支完了。
陈蜚与前妻是大学同学,一毕业就成婚,为了活成人上人,过上豪车别墅,保姆相随的日子,陈蜚努力奋斗着……做过各种能赚钱的小生意,最后在一次上百万的投资中失利,悉数赔光,成为名副其实的“百万负翁”,一纸离婚协议书让他负全部债务出户,现跟父母蜗居在一起。
“妈的,女人就爱钱。看我赔钱了就离婚。”陈蜚义愤填膺。
“这不是前妻离开你的真正原因。”柳叶冷静分析道。
“不是嫌我穷,那是什么?”陈蜚反问道。
“你们刚结婚时,有什么?你前妻是冲着你有钱跟你结婚的吗?”
“不是嫌我穷,那是什么?”陈蜚反问道。
“你们刚结婚时,有什么?你前妻是冲着你有钱跟你结婚的吗?”
“那会刚毕业,啥也没有?”
“那不也没离开你吗?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呀!”
“那是啥原因呢?”
“是你赚钱后,那个作死的节奏。你自己回想一下,你有钱时是怎么对待家里?怎么对待妻子的?你前妻一定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望,心灰意冷之下提出的离婚。”
屏幕上出现了长时间的静默。
“也许吧!”好半天,陈蜚回复道。
“离异后,我经受了双重打击,每天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年。做什么都没有劲,有些抑郁,不想见人,不想说话,更不想动。”
“没骨气的东西!是谁抽走了你的脊梁?是谁让你一蹶不振的?一百万就把你压垮了吗?自己作死失去了家,还抱怨前妻。”柳叶不仅没有安慰,反而骂了起来,她可以想象得到在屏幕那边的陈蜚是如何的暴跳如雷却又毫无办法,想到这,柳叶竟然有一丝快感。这跟现实生活中的她是完全不同的。
屏幕上悠悠地出现了这么些字:“我确实被生活抽走了脊梁。这辈子就准备扎根农村了,经历过穷才能切身体会到它的影响力。这也是我主动来扶贫的原因。”
柳叶被这几行字里的真诚所感动。她逐渐转变了聊天风格。
“想过跟前妻复婚吗?”
“我倒是想呢!是她先抛弃我的,总不能让我求着她回去吧!那我也太没有自尊了。”
“要是她来找你复婚呢。”
“不可能!我赔钱了,她升官了。晚上十二点之后,我亲眼看到她跟别的男人在小区外依依惜别。”
“给你戴绿帽子了吗?
“不清楚。应该没有吧!”
“那就回去复婚啊!”
“不可能了!她离婚时,那么决绝。我也在离异不久,跟家长都觉得很般配的海归女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都回不去了。”
“渣男!刚离婚就跟别人在一起。”
“我哪里渣了?别人抛弃了我,我总不能寻死觅活,不往下生活吧!”
“海归呢?怎么分开了?”
“她老让我管理他家儿子呢!我没有那个能力管,也不想管。轮不到我来管啊!二婚就是找个伴,她想给孩子找个爹,那我不愿意。然后就分开了,反正也没有领证。”
“这上面能找到合适的人吗?”
“难呢!对方愿意的,自己不愿意。对方不愿意的,自己愿意也没辙。有个女博士,我跟她开玩笑说领证去。她打车从外市回来,我还给她报销了打车费呢。”
“你这不仅渣,还很流氓啊!欺骗良家妇女。”
“这就算流氓了,我又没有骗钱骗色。别老说我,说说你吧!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不想找个男朋友,只想找个智商高的,通过试管婴儿,要个孩子而已,当个未婚妈妈。”
“这想法新奇啊!如此前沿的想法,你妈会同意吗?不要男的,只要孩子,哪个男的愿意跟你生孩子后,被你踹了。”
“是试管婴儿,不存在踹不踹的问题。根本不会发生什么。”
“那我正好合适吧!我家儿子全校前三名。我智商很高。你付十万元,我去捐精。”
“符不符合不是你说了算的,得智力测试,还得体能测试,疾病排查……先做个智力测试再说吧!”
柳叶把之前收藏的智力测试60道题发给陈蜚。所有题目完成后,需要付十九点九元的智力分析费用,两人谁都不愿意付,最后不了了之。柳叶内心深处确实这样想过,但是要让她付诸行动,那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也就是跟个陌生人说说而已。为一个不会实施的行为付费,柳叶是不会这样做的。她觉得这就是个闲得无聊,专门在网上忽悠人的大骗子。
柳叶跟一位硕士研究生聊过一段时间,刚开始互相介绍,接着发头像,晨起晚睡对方都会问好,聊疫情、聊生活、聊工作,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柳叶对他渐生好感。对方就开始发性感照片,由腹肌到隐私部位,并引诱柳叶发同样的照片,被拒绝后,就各种污言秽语,还大言不惭地告诉柳叶用这样的手法跟60多人上过床,从来没想过要找个女朋友,只是找个性伴侣而已。柳叶是这么长时间来少有的漏网之鱼。果断地删除了他之后,柳叶觉得听听他们的故事解解闷还行,少涉及自己的信息。
柳叶又一次翻到了“小艺不困”的头像,试探性地发个笑脸,又是秒回。
柳叶跟他交流了那位研究生。陈蜚说,这本身就是个鱼龙混杂之地,要学会辨别,还有不少已婚人士,就是来这里找一夜情对象的。陈蜚跟一位高管聊得火热。从他发来的侧影照片看去,身材高挑,面容姣好,一头大波浪,显得时尚知性。
陈蜚口中的高管毕业于211高校,独立坚强,能力出众,多才多艺,教子有方,家里一双儿女自立懂事,鲜少操心。因丈夫网贷过多,事事处处依赖她,带女儿净身出户后,现在苏杭一带房屋一套,定居地L城居所一处,公寓两套。第一次见面后,陈蜚跟高管说胸太小了,高管没有生气,只责怪他看得可真细致。但这一点也不影响陈蜚对她的欣赏和喜欢。
“你是真流氓啊!第一次见面就什么都说。”
“我就要找个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人,不接受这一点就没得谈。外面工作一天,回家还要小心翼翼,斟酌词语,太累了。我是嘴上流氓,但从不乱来。”
柳叶发一个“呵呵”,她没法判断陈蜚说得有几分真。
陈蜚说,高管属于晚熟慢热型,头婚是相亲认识的,对方追得紧,又超过了适婚年龄,所以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就结婚了。婚后十几年,越来越不合适,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跟陈蜚一天说的话,比和前夫一年说的话都多,高管在他这里找到了恋爱的感觉,她想跟陈蜚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不在乎地久天长,只珍惜当下恋人。这让陈蜚既感动又兴奋,激发他老夫聊发少年狂,自己一穷二白,负债累累,被人抛弃,优秀的高管却视若珍宝。
五月二十一日这天,陈蜚精心装扮一番,去首饰店取了预定的银饰,大小如火车票,正面首行中间刻着“陈蜚——吴晶相识纪念日”,中间一辆动车图案,车头写着“爱情情侣车521号”,最下面一行是2021年4月——一起到永远。背面特别注明:这是一次没有中途站的旅行,这代表着我的始终如一,陈蜚载着满满的爱向吴晶驶来……
高管在陈蜚生日这天送上特定的非遗老人手工泥塑全身像:一身休闲装扮,淡蓝色的情侣衬衫,再加上心形的手势,俨然一对璧人。让陈蜚激动不已,情不自禁炫耀的是那一张中英文混写的生日卡片上的文字:
To Fei:
Happy birthday!
年年岁岁有今朝
岁岁年年人不离
——晶
每周工作日,陈蜚微信陪睡,直到听到吴晶的鼾声才切断语音通话,周末带着吴晶周边游,爬山、徒步、L城竞走……每周都是丰富多彩的日子。
高管爱读书,书法水平也算上佳,作息时间规律。陈蜚跟着同步而行,交流余秀华的诗歌,研究厚黑学里的为人处世,看稻盛和夫给年轻人的忠告……陈蜚的沮丧一扫而光,感觉自己再次青春勃发。
他向高管提出拜访双方父母,一切都很顺利,高管的父母亲非常喜欢健谈又自来熟的陈蜚。高管留在前夫家13岁的儿子,专程来母亲家炒了几个菜招待了陈蜚,并在饭后跑步时替妈妈考察了他。
没有商议,不约而同达成共识:不要彩礼,也不办婚礼,在高管的小区内租房一起生活。
对于领证这件事,高管和陈蜚意见不一。高管犹豫不决,她觉得证可有可无,只要两情相悦。陈蜚坚持领证,不然名不正言不顺,对自己,对高管都不公平,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无名无分跟着自己,就像苟合一样!高管在陈蜚的坚持下,说出了心底的话:她不是不想领证,不是不想光明正大跟陈蜚在一起,只是她不敢奢求太多。已是两个孩子妈妈的吴晶,在中年还能遇到爱情,走进婚姻,这是上天垂怜,吴晶表达着自己对这段感情的珍惜,也是对陈蜚的告白。可她不知道这何尝不是陈蜚的福报呢!
红艳艳的结婚证在笑靥灿烂、侧身相拥的中年人手中更加鲜艳。假如幸福有颜色,那一定是他们手中的那一抹中国红。
抱着什么样的初心出发,就能收获什么的生活,来伊对成一对的前提是真实社交。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haowenren.com/7448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