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荣德
那年,我十八岁,豆寇年华,从邻省大山里的一个小村来到这个既陌生又向往的城市。家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父亲老实巴交一直守护着家里的几亩地,家里所有事物都是母亲说了算。天有不测风云,去年九月的一天,本来是秋高气爽的日子,父亲在地里干活被山上滾下来的一块大山石砸到了右腿。父亲被抬到村里的时候面色苍白已无力呻吟,送县医院后医生的决定使我们的家天都塌了。父亲的右腿保不住了,高位截肢,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
家里的日子本来就紧巴巴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使家庭陷入绝境。为了父亲后续的治疗和这个家的生存,母亲决定大妹以后跟她负责地里的活,小妹做家务和照顾父亲。让我到外面闯一闯,以后小弟读书以及家里平常开支就要我这个老大承担,那年小弟才十岁。
下了火车,身上仅剩三十八块钱,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到了劳务市场,这里除了人还是人,很多人举着牌子在招工,大多是招技术工人的,我在墙上招聘启示中努力寻找着渴望的几个字眼“包吃住”。肚子饿了买了碗三块钱的菜面匆匆吃完四处寻觅着。老板们陆续走了,各式各样的找工者依然很多,此时心里开始急躁起来。夜幕降临,街旁店面眩耀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出来玩的人越来越多,喧闹的夜景无心欣赏。
劳务市场南边一长溜走廊通道,盘据着很多找工者,初春的夜寒冷刺骨。夜深了街上静静的,我这孤独的小鸟何处归窝?无奈返回走廊卷缩在一根廊柱边,看别人就象睡在家里一样,那样的踏实和安逸。出来讨生活太不容易,闭上眼睛想起临出门父亲那眼神,无助挟裹着希翼,一阵心酸孤独感侵袭全身。
第二天下午,终于有家面馆要了我,月资六百包吃住。老板递给我一张名片说:“那好,明天来上班吧。”“老板能不能现在就带我走?”我怯生生的问道。老板看了几眼迟疑了下:“上车吧!”
收拾碗筷端盘子是我的工作,上午十点到晚上十二点。小面馆座落在繁华的商贸区边上,店面不是很大但生意很红火,一到晚上更热闹,旁边商贸区里各种肤色的外国人很多。商贸区内有很多娱乐会所和咖啡厅,吸引着有钱人特别是年轻人。
在小面馆干了几个月,每月给家里汇去五百元,日子过的倒也平静。
直到有一天晚上,一个白白净净模样很帅气的男人来到店里,等吃完面去收碗时他甩我一张百元币:“姑娘帮我付帐,余下给你吧。”我看了眼这男人似乎并无恶意,于是那个月我给家里多寄了一百元。从那后一个多月这男人都没来过店里,又过了半月,感觉自己有点心神不宁,脑子里时不时会浮出那男人的面容。
那天上午,想到服装市场买衣服,在市场门口忽然听到有人喊我:“彭燕!”本能地回头望了望,看见他从一辆宝马车上下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很纳闷。他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跟我走,我有话和你说。”“你是我什么人啊,跟你走!”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跟他来到附近的彼岸咖啡厅。上二楼刚坐下我就问:“找我什么事?”“看你急的,没事就不能聊聊天吗?”我有点不适应,再说咖啡一点都不好喝,这种地方从没进来过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彭燕你怕什么呀,不就喝杯咖啡至于吗,彭燕我很同情你家的遭遇,别担心我会帮你的,我们认个兄妹,以后就叫我大哥吧!”我望着他的脸没吱声。他从包里拿出一?钱:“这是五千块,给家里汇两千剩下的买几套象样点的衣服,以后每月往家寄的钱我帮你出,好吗?”听完鼻子酸酸的,复又警惕起来,他究竟想图我什么呢?望着那红红的一叠钱我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好吧大哥,我会记住你的好。”
一个星期后他又来找我:“彭燕,我已帮你找了份新工作,工资是现在的两倍,住的房子也租好了,两居室。”我面无表情一脸迷茫:“大哥,我真的不想欠您太多。”“好了彭燕,既然认我是大哥,哥哥还会对妹妹咋样?”无言以对只能心里保佑着:愿好人一生平安。
为了到大酒店上班方便,租房就在酒店附近。两室一厅厨卫家具一应俱全。他把我安置好后随手扔给我七千块钱:“汇五千给家里,你爸最近不是要装假肢吗?”顿时觉得眼眶一热眼前一片模糊。
在租房里,第二天早上刚吃完早饭,一个六十来岁珠光宝气的老女人走进来。她用眼睛环顾了房子一周,我问她找谁她只说了四个字:“我是房东!”而后她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前后左右审视个遍,再没说一个字,仿佛皇太后选秀女。房东走了,自己还处在云山雾罩中。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大哥喝醉了,颤攸攸走进来。我扶他躺在沙发上然后泡了杯浓茶。大哥嘟嘟囔囔:“妹子,大哥心里苦啊,今天和父母吵架心情不好,出洋相了。”奇怪!大哥从来不向我提他和他家里的事,今天怎么啦?从大哥陆陆续续的酒话中终于弄明白,原来大哥三年前妻子遇车祸死了,父母一直催他再续,可大哥总拿前妻作为镜子始终没碰到合适的。“妹妹,你总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今天告诉你,因为你长得太象我老婆了,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原来大哥心里也苦。醉成这样我就说:“大哥今晚你睡床上,我睡沙发明天再走吧!”“不不,你把大哥当什么人了?”大哥真是正人君子,大哥走后留给我深深的默思。
入冬了,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还是有秋的闷热。大哥带来许多菜说晚饭在我这里吃。于是开始忙着炒菜,他在客厅看电视,俨然一个温暖的小家庭。该吃饭了,大哥拿出一瓶五粮液:“彭燕你也喝点。”“好,少倒点我陪大哥喝。”饭间问大哥:“今天心情不错,谈成大生意了?”“和你一起吃饭当然要高兴点啰!”两人边吃边聊,天南海北,我把自已灌的晕乎乎的。吃完饭感觉头有点沉沉的,大哥说要回去了,我却鬼使神差般一头扑进大哥怀里:“别走了……大哥!”在昏浊的灯光下,两人相拥而抱两颗心贴的紧紧的,能彼此感触到对方的心在跳跃,他吻着我,把我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
我把属于我的一切都给了他,半年多来堵在心头的东西这下全释放了。两人相拥在床上,他规划着未来,说的有声有色,我听的有滋有味。
打那后大哥来的勤了,我也巴望他来。一个月后肚子里有了新的生命,他老是问我想吃酸的吗?有孕两月后就不去上班了,时间过的真快,转眼新世纪第一年到了。自从上次去医院检查后大哥就再也没问想吃酸的吗。肚子开始显怀,他找了个保姆,自己却不常来了,慢慢变得难见踪影。
孕育了四十周的小生命终于要和妈妈见面了,那天他带我早早来到妇保院。我抓住他的手,生怕他会又一次失踪:“我有点害怕,你别走开。”“别怕,乖乖有我呢。”进产房后一阵接一阵的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折磨得我大汗淋漓,龙宝宝出来了,我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只听护士姐姐说:“恭喜,男孩七斤二两。”在医院只住了三天就回到了租房内,一切都是保姆在照顾我,他从此再没露面。
就在孩子满月的那天,来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就是那“老房东”,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时髦女人。“老房东”抱起我的孩子脸上乐开了花,时髦女人拿出一张信用卡放在桌子上对我说:“我是陈俊的老婆,这是我婆婆,卡里有五万块钱,孩子我们抱走了从此咱们交易结束。”等我明白过来是这么回事,两个女人抱着孩子早已走了。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原来一切都是计算好的,好一个借鸡生蛋,一个温柔的陷阱。我望着那女人扔在桌上的信用卡,百味杂陈,钱能买回青春时光?我这株大山里的野百合梦彻底碎了。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haowenren.com/7473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