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说:
使你的父亲感到荣耀的莫过于你以最大的热诚继续你的学业,并努力奋发以期成为一个诚实而杰出的男子汉。
再平凡的父亲也有着或曾经有着这样美好的向往。不管你怎么漠视他,他都希望你成为一个比他好的男子汉。
父爱有时是不苟言笑的,有时是谦恭的,也有时是蛮横的。父亲是被撑起来的男子汉,他总是硬撑着,心要碎了还要装作很硬,他才不示弱。
作家林海音在《城南旧事》里写一个小姑娘英子如何被父亲逼着上学:
“爸把我从床头打到床脚,从床上打到床下,外面的雨声混着我的哭声。我哭嚎,躲避,最后还是冒着大雨上学去了。我是一只狼狈的小狗,被宋妈抱上了洋车——第一次花五大枚坐车去上学。”
那个小姑娘在放下雨蓬的洋车里,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撩起裤脚检查伤痕。那一条条鼓起的鞭痕,红红的,还发着热。
她的爸爸好厉害!
你和爸爸之间一度充满着暴戾气息
你的爸爸打过你多少次?你数得清吗?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爸爸用各种方式打。”
你说,他总是在晚饭后,趁没人注意时,把你带到只有你们两个的地下车库,把皮带解开,狠狠抽你。
我暗自觉得,他确实够狠。
我问你:“为什么非等着打啊,不跑吗。”
你倔强地不回答。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我亲眼见过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挨打,那爸爸举着自己的鞋打向儿子。这样一鞋下去得多疼!还不懂事的我,朝着那个儿子喊:“快跑啊。”
“爸爸别打啦,”他央求着,却不跑。男孩子都不跑吗?我十分不解。
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他关上你的卧室门,把你摁在地上,掐得你脖子喘不上气。
你说:“一言不合上来就踢。”
那次正好你爸爸在,他喊:“不是没踢到吗?”
你也喊:“那是因为我躲啦。”
一年以前,我安慰你:“虽然爸爸的方法不对,但是你爸爸是为你好的,你知道吗?”你点点头,说你知道。
半年以前,我再提醒你:“爸爸方法不管多么不对,但是爸爸是为你好的,你知道吗?”
你悠悠地说:“不确定。”
三个月以前,我对你说:“你爸爸只是不希望你沉入到游戏里,那是为你好的,你知道吗?”
你摇摇头:“他才不是为我好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解。
“是他自己说的,他说给我养到十八岁,就不管我了。”你这次十分肯定地说。
你爸爸竟然和你一个口吻:“养着养着,养出了个仇人。我给他看我的体检报告,他都没什么反应。人家说什么?不用我管,让我给他饭吃,给他个住的地方就好,那是人话嘛!”你们两个,四十岁和十四岁……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你和你爸爸你们都没有夸张,你们已经互相看不顺对方。你觉得他心里没有你,他觉得你不懂感恩,是个坏孩子。
你们,终于成了仇人一样的父子。
我像朋友一样为你读书
你诉说着委屈,你说你的要求不高,只是要一个理解,你只是现在不大爱学习,难道就因为这个你爸爸就觉得你不可救药,视你如仇吗?你心里不甘愿。
十四岁的你,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怨愤。
我知道,如果有一天,爸爸的花真落了,而你也许真只有在自己成为爸爸时,才去悔恨。可那时,你又将拿什么赢人的好办法来教化你的儿子呢?你会忘了你曾经的不驯服么?即便不忘,那对你代价也太大。
我请你爸爸不管多失望,先尝试不去和你对垒,不同你发火。
你爸爸克制着。
我告诉你,我在练习讲故事,每天早晨我把自己读的书录下来发给你,请你给我提意见。
你回复:“我不会。”
我却已然开始我的读书,我知道你几岁时就有一颗重承诺、很负责的心。
我读《愚公移山》,读《故乡》,读《托尔斯泰》,读《背影》,读很多很多,语文书里有的,语文书里没有的;我读植物的营养生殖,读人体的骨骼肌,读生物书里有的,也读生物书里没有的。
在给你读书时,我发现了乐趣,我把这乐趣讲给你,我告诉你,我读第一遍时,竟没有发现清明上河图的一个关键:张择端在做这幅画时与其说是北宋鼎盛时期,不如说是北宋开始走向衰落,书里明明白白写着,我却没注意。
我给你描绘我的感受,我的发现,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一百二十天……
我感觉到你愿意听了,你没有想到这书里有这么多有趣吧。我告诉你,我也没想到。
你爸爸的皮鞭再没有举起,他一心一意工作,他同我提起,还有一次晋升机会。
你开始说起学习:“我也想学习,可是我落下这么多,怎么赶上去?”
我知道,和你辩论是愚蠢的,我不能够和你辩论。
我知道,教育你是愚蠢的,我什么都能做,唯独不能够教育你,给你讲一堆大道理。我也知道,你爸爸就是犯了这样的大忌。
我告诉你我在农村的生活,我们怎么种红薯,我和母亲每年刚过完春节,撒完花灯就在自己家暖暖的卧室里培植红薯,让它长出芽,再带到园子里栽种。我告诉你,我们的花园里,有一颗嫁接的苹果梨。我们这么嫁接是让我们现有的条件下,这颗山苹果树,能长出梨。
我感觉到,渐渐你有了兴趣。我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你能够有那么一点用心于学习了,你似乎也渐渐不担心自己学习跟不上了,因为你已经在悄悄跟上了。我还感觉到,你对爸爸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戾气很重了。因为你有了喜欢,有了爱,你怎么可能再心怀暴戾呢?
他说不好吃,你乐了
石榴花落了,那个小姑娘英子的爸爸离开了,她也不再是小孩子。
你的爸爸还在,但再没抽出过皮带,暑假结束前他带你去了海边,你憨憨地给他做了几顿饭。他说不好吃,你乐了。
我们约在饺子馆儿,你的笑眼里有小星星。你的爸爸,这次就坐你对面,发间点点银白,点缀着唇间笑意。
你的青春终于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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