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私立达德学校建校历程
这两日,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小编所在的小城也实行静默管理,为不给政府添乱,打消外出的念头,静下心拜读了张笑尘先生40多年前写的《回忆贵阳私立达德学校》一文,也网上查阅了一些资料,张老先生曾在达德学校学习了五年半的时间,对达德学校建校过程和黄齐生先生艰苦办学、诲人不倦的精神深有感触,通过张老先生的文章,我们可以深深感受到黄齐生先生等一批贵州的教育先贤们深深的忧国忧乡之情和浓浓的为国为民情怀以及孜孜不倦的诲人崇高品德。反思教育产业化的当今,对教育的未来也许是一种思考。下面,摘其要以飨读者。
排除困难 艰苦办学。清代光绪年间,庚子之后,贵阳的黄齐生、黄斡夫、蔡恒武、聂凤嘉、符经甫、贾一民、顾以民、凌秋鹗、蓝星枢和余葆书等先生,共同倡办了一个达德书舍,借忠烈宫(亦称黑神庙,今市府路口)的一间房屋作舍址,在此讲学论道,探讨时事。后来,贵阳出现了公立学校,先生们便决心以书舍为基础,创办私立小学,遂将达德书舍改为达德小学(约在一九〇四年)。把各家和亲友们的子弟召集起来,凑成几十个学生,便是该校开创时的第一班。黄齐生、黄幹夫、凌秋鹗等先生是创业者,也是义务教师,并兼勤杂员。这个创业是很艰难的。一无公款补助,二无经济来源,全凭对教育事业的热诚。
“达德”在发展过程中,遭受了不少打击。许多遗老遗少,留连科举仕途,依恋功名富贵,对新学极为仇视,经常冷嘲热讽,流言诽谤,说什么学校里面唱歌、体操和剪纸、拌泥等手工劳作,都是鬼混学生出来挺胸亮怀,简直是赳赳武夫,哪里有点读书人的气概。他们见校着学校的青年教师和学生,就戏谑地呼之为“新学家”。
一九一九年,学校开始改变制度,提倡做白话文,摒弃“之乎也者”的老八股,又惹来许多守旧人士的非议。这守旧人士中伤“达德”的教师没有真才实学,贻误子弟。但学生们自有亲身体会。他们欢呼挣了精神枷锁,获得了自由,从此可以振笔直书,无拘无了。
一次,忠烈官的会首们,为了把持庙产,串通一班顽绅士,纠合一批地痞流氓,并倚守旧官吏为后盾,威逼学参退还房屋,限时迁出患烈宫。双方争执激烈,县官无法决,最后由知府赵尔巽亲自出面调停。校方指出忠烈官是家设立,地方修建,并非会首们的私产,利用公产办校,国家培养人材,替地方教育子弟,完全是地尽其利,物尽用,无可非议。最后赵尔巽判决忠烈宫保留前面正殿供奉
南霁云将军,照常香烛顶礼,如期办会此外所有房屋;此外房屋一概归学校使用。会首们心虽不服,但理屈词穷,被迫却步。其后,学校把轩辕殿改为礼堂,中间悬挂着孔子的巨幅画像(这是幹夫先生的手笔),横额书“万世师表”四个大字。这样做的目的,是抬出孔夫子压倒反对新学的顽固派,争取社会同情。结果,的确博得了社会人士的赞许,乐于捐助者增多。学校有常年捐和临时捐收入,解决了办学基金,达德学校有了进一步发展。
一九二〇年,达德学校发展到完善阶段,设有幼稚班、小学(小学又分男学、女学)、中学、女子师范班、贫儿部等。学生主要是本市的青少年,其中一部分是学校创办人的子女和亲戚。此外,还有一部分学生来自遵义、安顺、仁怀、贞丰、水城、榕江、兴义等县。县里有些学生没有学过算术,是专为补课而来插班的。学费初小四元(银元,下同),高小六元,中学八元,比别的学校约多一元。
辛亥革命后,贵阳有三所公立中学南明中学(原名通省公立中学)、师范中学(原名优级师范)、模范中学所私立中学达德学校、导文中学四所公立小学南明一分校、南明第二分校、模范小学、师范附属小学;十多所私立小学正谊小学、宏雅小学、乐群学校、聚福学校、育学校、存诚学校、淑慎女学、光懿女学、复旦女学、贞女学、育英女学、毓秀女学等。由于军阀割据,连年战争,政局动荡,社会混乱,经济凋敞,有些私立学校学生不多收入有限,教师无以为生,无法继续办学,只好关门大部而“达德”竟能在时局艰难的情况下欣欣向荣,则全赖黄生先生等人及全体师生的艰苦奋斗。
循循警诱 诲人不倦。齐生先生对于教学宗旨有着精辟的见解。一次课余,先生给五、六个学生讲故事,他突然问学生“‘达德’二字怎样解释”大家不知如何答复。他又问“你们有读过《论语》、《孟子》的没有”我回答读过。他说“那你应该知道呀,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接着又说“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我们要有学问,有道德,有勇气,这就是我们的宗旨。”先生身体力行,始终按此宗旨进行教学。
齐生先生推崇白话文,强调学以致用。他说古文也不可不读,但文字是随着时代变迁的,文化要普及,将来要推行白话文,才能和时代相适应。他指导学生在作文时,不要提笔就写,要先打腹稿,如何起头,如何充实,如何结束,做到胸有成竹,才开始下笔。写完后要反复看,反复改,直到满意为止。他要求学生博闻强记,但切忌好高骛远。他认为诗、书、易、礼、春秋现在不相宜,应该着重看时人的作品。在齐生先生的教育下,学生们都比较注重从课外获得些历史知识、社会常识和时事新闻,而不是读死书。
凌秋鹗先生和齐生先生一样,很讲究教学方法,具有诲人不倦的精神。我在高小三年级时,曾邀约了七个同学,组织自修会,恭请秋鹗先生每星期早上讲一个钟头的古文。先生选定《左传菁华录》为教材,要求我们在课前做好准备,做到查阅字典,认识生字,解释新词,提出疑难。上课时,首先合读一遍,先生才开始讲课。不是讲解字义,而是译成白话,逐句讲下去。讲毕,学生有疑问的可以提问。
为了使学生获得全面发展,达德学校组织了一系列内容丰富多采的课外活动。
创办《达德周刊》。这是由齐生先生创办并担任编辑的刊物,其中主要登载学校和学生动态,选载学生的优秀作品,也转载一些时人佳作、讽刺小品,它成了同学们的精神益友。
举办报告会。校长是聂守微先生。他是本校首届毕业生,天资聪慧,善于辞令,长于交际,颇有齐生先生的作风,是后起之秀,把学校办得很有生气。他常请社会名流来学校举办报告会。如留美的聂鸿逵,留日的邓文波等回到贵阳,守微先生就召开欢迎会,请他们来校演说。学生们聆听海外见闻和国际情势,视野顿开,兴味盎然,增长许多从书本上得不到的知识。
设置仪器室。韩夫先生目日本归木、外中器,建成仪器室,供物理实验之用,是省内学校罕有的设备。物理教师在课内外指导学生作物理实验,阐明自然界的科学原理,是学生们最感兴趣的.
建立阅书室。室内陈列有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十大杂志(《东方杂志》、《教育杂志》、《妇女杂志》、《学生杂志》等),以及《新青年星期评论》、《每周评论》等刊物,还有蔡元培胡适之、陈独秀、周树人等人的作品。学生们接触新思潮,汲取新思想,对阅书室发生了浓厚的趣味。
排演新戏(话剧)。每年秋天要演三个晚上的新戏。舞台布景、化装用品,多数是学生自己制作的。有些彩绘布幕和景屏,是斡夫先生亲笔画成的。剧目取自中外爱国故事,如“林则徐焚鸦片”、“何腾蛟尽忠”、“六君子遇害”、“华盛顿建国”、“意大利中兴”、“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等。尽管当时有人胡说达德学校是“戏班子”,但是学校年年演出,学生家长、社会人士反映良好,起到了教育和鼓舞观众的作用,也收到了娱乐的效果。
春游。每年春季都有郊游活动。点心、干粮、茶水均由学校准备。每游览一地,便结合历史讲述地方掌故。郊外看风微荡,万物复苏,同学们都感到心旷神怡,意气风发。
反帝爱国 破除迷信。齐生先生办教育正处在祖国多事之秋。齐生先生是关心国事、留心科学的人,他在教育事业中灌注了反帝国、相信科学的精神。
袁世凯称帝,传闻贵州督军兼省长刘显世受了袁逆几十万元的贿赂,据说是蔡衡武在上海代他收下的。齐生先生当即召集学生讲演,痛斥袁世凯恢复帝制的行为,他指出把中国拖回到封建君主专制时代,这是人民群众绝对不能容忍的,全国民众必然要起来打倒袁世凯这个凶横残暴的野心家。齐生先生号召学生们行动起来,通过各种宣传,警醒民众。学生们热烈响应,在学校门前搭台讲演,向来往群众宣传。
一九一五年日本帝国主义提出二十一条强迫我国承认。齐生先生召集全体师生,发表演说,抗议日本帝国主义的无理要求,并发动师生书写标语,在校内各处张贴,同时组织示威游行,学生手执三角旗,高呼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反对侵略! 誓雪国耻! 保我河山!”在“揭示处”竖立一个四、五尺高的石碑,上刻“勿忘国耻五月七日!”这是齐生先生的北魏书法,苍劲有力。学校还印了许多有爱国标语的信签信封,作为学期考试的奖品,有些教师和学生也争先购买,或留作纪念,或赠亲友,以扩大宣传。学校还排演新戏,表现日本侵略朝鲜,安重根为国捐躯,李完用卖国求荣等历史事件。
齐生先生在达德学校的教学中,把破除封建迷信思想当作一项重要任务。当时贵阳的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寺庙庵堂,甚至一树一石因其形状奇特,也被人奉为神灵。道士、和尚、端公、神婆、阴阳先生、算命术士到处活动,凡丧葬嫁娶、生老病死、谋事求财、修房建屋,以及逢年过节,无不祭祀鬼神,祷告上苍。那时,贵阳盛传“小神子”(亦名“大菩萨”)作祟,闹得满城风雨。据说“小神子”走到哪家,哪家就会出现种种怪事,如箱子里的衣物会自成灰烬,帐子被盖会无故燃烧,饭菜里面会出现大粪,简直要闹得你坐卧不宁,令人不寒而栗。谣传曾欺骗了不少的人,达德的一些学生也被谣言蛊惑,议论纷纷。
齐生先生专门为了这个事情召集学生讲话,力辟妄言,他说“地球上只有人的力量最大,没有什么东西敌得过人。鬼神是没有的,谁也没有见过。几千年的孔子,也不相信有鬼,他曾教育学生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对于那些人们不理解的现象,我们要用科学头脑去分析,揭示它的底蕴。过去人们信敬奉雷公电母、河伯山神,现在通过科学的研究,山、水、雷、电都要来为人类造福,神灵都要让位,让人来主宰一切。”齐生先生关于科学的宏论,武装了青年学生的思想。
后来,齐生先生为了提高和发展贵州的教育事业,先后远涉重洋,到日本、法国考察教育。他带着侄儿黄寿萱,外甥王若飞,学生冉蕴民、范拯民等,首先去日本考察。在日本考察完毕,取道越南回国。
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后,北京学生界联合起来,成立了全国学生联合会。该会派清华大学的学生代表聂鸿逵、康德馨,到贵阳各校宣传“五四”运动的精神,建议贵阳成立学联支会。达德学校开了欢迎会,积极支持这个意见,并由王慎余、周杏村两先生指导学生成立达德学校代表团,由初小一年级到高小二年级每班推选代表二人共十四人,加上高小三年级的六个总级长作为当然常务代表,共计二十人组成代表团,选张济舟(即笑尘)为代表团主席,并作了如下分工张济舟和张元明参加对外开会刘丕健担任文书胡朝基担任财务夏开元、宋祯担任庶务。支会决定先游行示威,每夜在街头宣传,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暴行,揭露北洋军阀对外屈服对内镇压学生的罪恶活动,以唤起民众的声援。
尊师爱生 纪律严明。达德建校以来,树立了尊师爱生、遵守纪律的良好校风。当时初小的课目有国文、习字、修身、算术、图画、手工、音乐、体操八项高小课目除包括上述课程外,还有历史、地理、英文、理科四项。每天授课上午两堂,下午四堂。学生对教师都称“先生”。其涵义源于韩愈说的闻道有先后,生乎吾前,生乎吾后,皆可为我之师。称呼先生是表示对师长的特别尊敬。
尊敬师长贯穿在学校的整个生活中。对师长的尊敬又和严格的纪律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上课钟响后,学生先在教室外排成单行,由级长喊口令∶"立正,报数,齐步走!"才鱼贯进入教室坐好。教师进门,级长喊“起立!”教师走上讲台点头还礼后,才喊“坐下”。下课喊“起立”后,须候教师走出教室,才自由活动。散学先在大院站成七个纵队,依不同街道分成六个队,第七队是本校寄宿生。学生要听老师讲话完了,才逐队依次走出,第七队最后解散。迟到缺旷,由级长登记表报。上课发问,必先举手回答教师提问,必须起立。路遇教师,要侧面立正,教师还礼走过,方可继续前行。高小三年级设总级长六人,协助监学先生管理学校。全校有监护生十余名,挂红值星带,负责监察同学,有违反规则者,即向教师反映。各级有值日生,负责本级教室范围内的清洁卫生工作。
教师对待学生一视同仁,无贫富亲疏之别。凡是违反学校规则的,一律要受训斥和体罚。凡是成绩达不到升级要求的,一律留级。凡是成绩优良,名列甲等的都要受到褒奖。全年没有病事假和迟到早退缺旷的,年终奖以实物。
母校的教师们对我这个穷学生的教育和培养,使我铭感肺腑,一生不忘。
“五四”运动发生那年,我是高小毕业班的学生,在教师们的培植下,我被选为达德学校代表团的主席,经常代表本校同学参加社会活动。教师为了培养我的工作能力,总是放手让我去处理问题。如一次组织示威游行,规定每人要抓三角旗一面。因为没有经费,决定由学生自备,并每人捐钱一角,作有关开支。监学先生要我向学生讲明道理,请大家回去向家长解释清楚,次晨来校交齐。次日晨,不到散学,爱国热情高涨的同学们,通通办好了有关事项。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鼓励。
同时,教师要求我是很严格的,对我的错误一点也不姑息迁就。
一年夏天,“达德”有两个学生私去窄口滩游泳被淹死,学校从此规定,不准学生私自出城。一次,我偶然路遇同学蒋世伟,边谈边看景色,不觉信步走到观风台脚,恰遇校长聂守微先生,我才意识到自己离校出城,违反了校规,非常尴尬。校长笑笑说“为甚么跑来这么远快回去吧”我是遵守纪律的,一有越轨,就惶愧不安,晚上也睡不安稳。
次日,守微先生把我单独叫到校长室,详细查问出城原因和经过情况,我老老实实地一一回答。校长点点头说∶“我听何梦麟先生时常夸奖你很用功,遵守纪律。他还私人奖励你笔记簿,有这事吗”我点头作答。校长严肃地指出“你私自出城是不应该的,和蒋世伟一道去就更不应该了。蒋世伟时常违犯校规,屡教不改,交友要慎啊!”守微先生没有处分我,但他语重心长,使我又惭愧,又悔恨,又感动。苦口婆心比重罚大板,教训还深,影响还大。教师的教导,几十年来,一直对我起着鞭策作用。
抗日战争期间,我回到贵阳,和几十个“达德”校友筹办展销国画家谢孝思(号仲谋)先生的画,为母校捐款。画展中,我出一万元买了一幅标价最高的画,对母校聊表 微忱。会后,我去探望母校,只见亭园冷冷,设备寥寥,满眼萧条景象。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日寇凌侵,国家残破,政府腐败,民不聊生,区区一个私立学校,哪有她存在和发展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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