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我的大姐

短篇小说我的大姐

作者:熊锡坤

大姐比我们大十几岁。从大姐到二姐出生期间,母亲生过好几个孩子都死了。其中有两个男丁,都是几个月到一岁多死的。这可把父亲母亲心疼死了。

农村那个传统的旧观念真是害人不浅。当时的医疗卫生差,孩子夭折是经常出现的事情。

母亲生下我之后,身体已经衰弱,再也没有生育的能力,成了一个快要丧失劳动力的病壳壳了。

大姐从小便帮助母亲干活。父母亲根本没有让她读书的打算,仿佛她就是捡来的丫头片子,得不到任何的重视。除了干活别的与她无关。可我们两个妹子活了下来,只能是更增添她的活儿。

她整天做不完的事,没少哭鼻子。特别是冬天,常常红肿着双手在冰水里,她只好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做着活儿。

父亲是个私塾先生,可农村办了新学校,他的私塾自然进了历史博物馆。可他又不好好学着当农民,对农活是一窍不通。然而他又十分清高,不屑于干农活,甚至能够举手之劳的事儿,都要叫大姐做。

好在父亲会看相算八字,懂得看风水点墓穴,跟人找到尚好的屋基建房。又会给死人开路做道场什么的。若哪家有能力给死者立块碑,也必定请他去下笔。甚至还会给人开个方子医病。这当然会经常捞点外快。

到了禁止封建迷信特别厉害的年代,哪怕是到了公社化时,仍有人悄悄请他去。

父亲确实是一个多面手的混混,居然还能让家里比别人过得好点。

家里总算殷实。母亲也因此吃得起药。

不过灾荒那几年可就不行了,没有人请了。死的人连棺材也没有,找到几块薄木板做个匣子抬出去埋了就不错了。

所以父亲也只好和别人一样,挣扎到很远的山上去挖葛根采野菜回来煮。

工分吃饭的时候家里也是挺惨的。父亲挣的工分很少他只评了个半大孩的工分,比妇女还少了两个等级。

可他总是很乐观,全不当回事。他能说会道,一旦休息,人们便围着他摆龙门阵。常常闹得连队长都忘了招呼大家干活。而一帮年轻人倒从他的故事中增长了不少知识。

终于熬到了包产到户。可母亲又完全丧失了劳动力,我和二姐都小,大部活只有大姐了。而要在自家田地刨食虽然父亲常请人帮忙,但给母亲医病更要多用钱,一度让父亲犯难,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终于走了。父亲一时间不适应起来,特别暗自想到自己要她生个儿子,才使她痛苦地活这么多年,还没活满花甲就死了,都是自己太亏欠了她。

可日子还得过。这时有人来跟大姐提亲。

“女儿是该当婚了。母亲没了,她也脱得了身啦!”

父亲突然苦笑笑,又默然半晌,才对大姐说,“你是应该嫁人了。可我一向把你当儿子,我不能把你嫁出去,你走了家里怎么办?我就给你招个上门女婿吧!”

好几个看上大姐的人都望而却步。霉了,谁愿意上门去当牛做马呀!就这样拖了两年,这天上午,一个早托过几次的媒婆,带着一个汉子兴冲冲进了门。她介绍那人姓何,刚死了母亲,独丁丁一个人,愿意当上门女婿。

父亲喜出望外,以为真的是姻缘到了,便自作主张订了下来。

大姐没有文化,从小到大都在照料母亲和我们一家人,对自己的事想都没有想过。

父亲也简单,让大姐弄了饭菜,请了几个要紧的亲友,和媒婆吃了一顿饭,大姐的婚事就成了。

姐哥也无话可说。他没有什么财产,暗自高兴还来不及。他和大姐倒恩爱了一段时间。

渐渐地,他不耐烦了,因为父亲随着病情变化,年纪在不断变老,记忆力差,语言也有些迟钝,他那歪门邪道如今倒是没人管,却没人请了。早有后生不知从哪里学了来,替代了父亲。所以姐哥视他是第一个废人。不但逼他做事,还十分挑刺。

随着大姐前后生了两个女孩,姐哥便觉得更心烦,干活养这么多人太吃亏了。

他在父亲跟前极不礼貌,甚至尽说棒棒话。父亲老了,脾气又大,一旦交上火,谁也不让谁。父亲哪受过这种气,终于病情加重起不了床了。可他又经不住病,两脚一蹬走了。其实他走得快倒是他和家人的幸事。

大姐和我们虽然难过,但都没有责怪谁。父亲虽然是气的病,但他自己也要命的病。

谁知姐哥没有一丁点心亏,特别看不惯我和二姐,仍几次三番不准大姐让我们上学了。大姐别的倒是怕他,惟有这事和他毫不妥协,一连几天的吵架。

这天早上,邻居上门来:“她大姐,你家何哥一大早背包拎伞到哪儿去?"

大姐吃一惊:“没听他说呀!”她赶忙跑去里屋一看,较好的衣服鞋袜没有了。“这个家伙,是觉得他近来不大对劲,竟然丢下我们悄悄逃跑了。”

“奇怪,近来有些女娃被拉皮条的弄去北方嫁了人,可他一个夹棍的,难道也去北方了,谁要呀!”邻居不禁玩笑道。

“他是不愿和我撑起这个家。哼!我就不信我撑不起。等到他回来见到我羞不羞!”

姐哥没有回来,后来可以去南方打工,不少人挣了钱回来,他也没有回,不知是发生了意外,还是躲在哪儿享福去了。

大姐当时对我和二姐说,别怕,照旧上你们的学。只是放学后要赶快回家,打猪草,割牛草全靠你们了。

我们岂有不争气的?从小看到大姐泡在苦水里,多想帮帮她呀!

眼看快小学毕业了,二姐却向大姐提出退学:“让我回来帮你吧。我的脑子浆糊,不是留过级吗,现在仍是不及格,读到毕业也考不上初中的。”

大姐懵了。那时不像现在,农村更没有人查看孩子的读书情况。所以大姐咕哝道:“怎么搞的,读书才有前途呀,你看邻村三娃子,前头退伍回来,被一个什么大工厂招工去了大城市了。”

二姐冷笑道:“你看我们农村女娃儿谁能参军,又有谁被招去当工人?”

大姐只好依了二姐,辍学了。家里有了帮手,确实好多了。我更加努力的学习,上重点初中成绩也排在前面。

大姐很高兴,说我是个人尖尖,一定是父亲的遗传基因的作用。尽管她的希望大,可我不想读普高,考大学。我要直接考中师。

大姐不同意,说有二姐帮忙,两个侄女一天天长大,家里好多了,你就安心继续读吧!

我认定的路也是不容改变。我告诉她即使我有父亲的遗传,也只是对语文好些,数理化是从国外来的,越读上去不见得能够冒尖。

跟大姐讲这些道理,是想早点有工作,不再拖累家里了。

大姐说不过,只好由我。凭我的成绩当然考上了中师。果然减轻了家里的负担。我还时不时帮助点家里。

每当我假期回来,大姐格外高兴,要给我煮可口的饭菜吃。当我知道二姐有了男朋友时,我又替大姐担心了。

“没事,几年前就开始准备了,你二姐也跟着别人打工去了,有钱了。再说我又学会养母猪,到时下窝猪仔,啥都不成问题了。”

大姐真的把二姐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

一晃中师毕业,我领到上班后第一个月工资后,我就写信给大姐,告诉她星期天回去。

可来接我的是二姐。她说大姐正在忙母猪的活。我一见二姐心里一跳,怎么才一年多没见,二姐变化这么大。只见她脸色苍白,穿着也很旧,神情恍惚,没有一点快乐的感觉。

“二姐,我一直忙着实习,应付毕业考试和分工作,没有顾上你,难道你过得不好吗?”

她快要哭的样子,说:”不好,我也看走了眼,我那男人不但懒、邋遢,还烂酒,打人。可他在外面又讲豪气。农忙时将几个烂兄烂弟请来帮忙,一到中饭吃喝到半下午,还要打一阵磕睡,再去干活没有半个时辰就天黑了。可他照样给工钱。活干不完再请,家里有个金山也不顶用。偏偏又防我像防贼一样,生怕我拿了什么回来。这次大姐带信来,我拿不出什么,只包了一小包咸菜。”

见到她如此可怜,我想起鲁迅先生和那个车夫的故事,也禁不住要挤出身上藏着的“小”来。

“二姐,我领到上班后第一个月的工资了,我给你十块钱吧!”

“十,十块钱?”她张开口半晌合不上。接着直摇手,“不,不不,你的工资也不多,我不能要。”

我塞在她手上,笑着说:“你要藏好,不然你那男人以为我常给你,找你要不着,生出纠缠来就不好了。”

“我会藏好,就是要跟娃儿买点什么,一定像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的挤。”

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不一会,我们到了地坝边。大姐正好干完活,大老远高声喊道:“幺妹,累了吧,快进屋来。”她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似乎什么都好,就是我在那个山村教书偏远了。

我好半晌才插上嘴:“大姐,我发了工资,专门回来送你十块钱呢!”

“不用,你自己留着。你是我们家的人尖尖,有出息,所以没有为你考虑嫁妆……”

我打断她,说自己不嫁人。她笑道:“傻妹子又说傻话,条件都这么好了岂有不嫁人的。”

“我穷,现在又在偏远山村教书,没有人看得上。”

“不信,你一有空就到镇上去走走,要主动去结交人……”

我不想和她谈这个问题,就转移了话题。于是和大家一起弄午饭。吃过饭,二姐不敢多耍回去了。我和大姐一边做活一边闲聊。晚上睡在床上也是说不完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便要走。心想要赶快回去把学校后面的那块荒地弄出来,栽种生长得快的菜蔬,不然这个月没几个钱要饿肚子的。

辞别大姐走到下边的田埂上,回头一瞅,大姐果然依旧带着侄女站在屋旁的山坡挥着手。只见她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而依然爱整着的大姐,在用那枯树根似的手指梳理着,梳理着……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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