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学生时代,我就看过《高祖本纪》,当时只是觉得有趣,纯粹为了打发时间。看后并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刘邦本身能力并不出众,自己没出过什么主意,也没什么高明的计策,很多决策、主意都是属下出的,只是运气超好,遇到一批能人异士,之所以能得到天下,主要是手下一帮人给力。史学家认为刘邦能成功,主要是”知人善任”,既然史学家都这样说了,那肯定就是这个原因。
然而,当我用上述思维方式重读《高祖本纪》时,对刘邦的每句话、每个行为逐一分析,顿感别有洞天,产生许多和史学家不一样的观点,而且也发现了很多新奇有趣的事儿。
节选一小段开展分析: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后。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妾。”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也。”卒与刘季。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短短二百余字,然信息量极大。试用化学反应模式展开分析:
元素(人物):
甲:刘邦
乙:沛县县令
丙:吕公
化学性质(人物特征)
甲:时年四十有余,在古代人均寿命五十左右情况下,相当于现在的五十多岁的老人。时任泗水亭长,秦汉官制:郡下设县,县的长官为县长、县令,县下设乡,乡的长官为三老、有秩、啬夫、游徼,乡下设亭,亭的长官为亭长。因此,刘邦所任职务相当于近代的村长(准确来说比比村长略大),虽年龄四十,然尚未娶妻。总之,四十多岁了还没什么成就,一句话概括:五十岁的老光棍村长。
乙:作为一县长官,在古代权力极大,总揽一县所有事物。大概相当于民国时期的县长+法院院长+公安局局长。
丙:能作为县令的朋友,自然也非等闲之辈。
反应条件:吕公到县令家做客,沛县一些头面人物前往祝贺。(可见送礼之风,自古有之、源远流长,古代尤甚。连县令家中来了客人都要送礼祝贺,若遇到县令婚丧嫁娶,可想而知是何等场面。只有在新中国中国共产党党的领导下,才刹住了此等流传千年的歪风邪气)
有了以上背景分析,那么令人脑洞大开的事情发生了:
作为亭长,刘邦去参加县令的贺礼,不但不带半分礼金,还大言不惭的哄骗道“贺钱万”。相当于在民国时期,村长去参加县长的宴会,不但两手空空,还欺骗说:我送了一万礼金。这可是对县令的”大不敬“,这刘邦究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脑子进水?难道不怕县令一怒之下,将其治罪下狱,或重打五十大板?这在哪个朝代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恐怕古往今来,唯刘邦一人而已。
作为吕公,作出的反应也出人意表。”吕公大惊,起,迎之门“,这自然是因为听到刘邦”贺钱万“的原因,否则一名小小的村长,哪凉快呆哪儿去,是不足以让吕公高看一眼的。然而,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宴会完毕,吕公不但不责怪刘邦混吃混喝,欺骗县令,反而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刘邦!我们知道。古代女子出嫁很早,此时,吕后应该才十多岁,而刘邦已经四十余岁了,吕公作为县令的朋友,必然非富即贵,而刘邦的职位仅仅是一个村长,游手好闲,不置产业,四十多岁了还没娶妻。如此巨大的反差,吕公为何作如此决定?难道真的是因为从刘邦的相貌上看出此人非常人吗?
刘邦这一天,就制造了两个大瓜,吸引吃瓜群众纷纷围观。这事如果发生在民国,分分钟上新闻,标题为“县长庆友人来访 村长空手赴宴 谎称贺礼万元”、“县长千金下嫁五十岁光棍村长”,可见非凡人物自有非常之处。
接下来,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回答“为什么”了。
首先,刘邦为什么要冒着被县令治罪的风险谎称“贺钱万”?
表面上看,依刘邦一贯游手好闲的性格,似乎是为了混一顿好吃的。然而,作为一个日后成就一代伟业的传奇帝王,这样做格局未免太小。何况,为混吃混喝去欺骗县令,是有着被治罪的风险的,风险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因此,刘邦这样做绝对不是为了一顿吃喝。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结合刘邦沛县的种种行为来看,刘邦虽然不事产业,但朋友众多,周围聚集了一批浪荡之徒,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而且以刘邦为首,对其心锐诚服。可见,刘邦似乎很注重结交朋友,而且以自己的见识和才智被众人拥戴。但限于身份和地位,无缘结交上层人士。那么,刘邦此举,是否是为了以非常举动引起上层人士注意力,从而获得与吕公之类的上流人士结交的机会呢?非常有可能,因为刘邦此举不仅获得吕公注意,而且还让吕公将女儿下嫁于他。可以说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其次,吕公为何要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刘邦?
对此,《高祖本纪》引用吕公的话说: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妾。意思是吕公善于相面,看出刘邦面相富贵非常,日后必将飞黄腾达,因此,将女儿下嫁。
这是很值得怀疑的。
首先,司马迁所做虽名为《史记》,实际上并不完全严格尊重史实,比如,写刘邦不是其父亲生(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於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写刘邦斩白蛇起义、写刘邦走到哪里都有五色云彩、听起来就很荒谬。这样写的目的是为了宣扬刘邦称帝乃为天意,从而维护汉王朝的统治,杜绝天下人取而代之的念头,因此,借吕公之言写刘邦相貌“贵不可言”同样带有此种目的。
其次,吕公此话,是酒后他人散去,现场只有刘邦和吕公在场的情况下所说。因此,此番对话,或为司马迁之猜测,或为刘邦事后为了宣扬自己是真命天子、君权神授而杜撰,总之,真实性存疑。
再次,作为唯物论者,我们知道,相面之术是一种封建迷信,绝对不存在通过人的相貌就可以预测人命运的情况,否则以现在的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只需将古今中外所有名人照片以及其命运进行比对、分析,寻找其相应线性或非线性对应关系,现代版的”算命神器“早就出现了,然而,至今尚未出现什么”算命百事通“之类的神器(古代看相也是一种大数据分析,比如,至今还流行的”双下巴“、脸部圆润是富贵命的说法,原因就是古人生活条件差,贫苦人员大多瘦弱,富贵之人才有可能心宽体胖,这在现在显然不成立)。
因此,假设吕公真是一名相仕,那么其之前一定给很多人相过面,而之前的相面到底有多少准确率,相信其自己也知道不高。
所以,吕公绝对不会因一个准确率不高的相面之术,就草率的将正值妙龄的女儿嫁给一个五十岁的光棍村长。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其作出如此决定呢?前文说过,刘邦此人,善于结交英雄豪杰,且深得众人信服,奉其为首,这说明刘邦极具个人魅力,因此,吕公很可能在交流中为刘邦的魅力所折服,发现刘邦胆色过人、见识卓著,为此,拒绝了县令求亲的吕公,做出了出乎意料的决定,将吕后下嫁刘邦。
由此,可见刘邦深不可测的语言艺术和对人心妙到毫巅的洞察能力,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刘邦到底对吕公说了什么(是吹嘘自己在沛县的光辉历史?还是对天下大势进行了精辟分析?还是展现出自己的远见卓识?这些我都想过,然而这些似乎并不一定能打动吕公),才导致吕公仅仅一面之缘,就立刻做出将女儿下嫁之决定(这么重要的事,又不急于立刻下嫁,难度不再考察考察、考虑考虑吗?)总之,刘邦以一席话,就抱得美人归。
事实上,司马迁对刘邦的形象,突出了其神性,而对其个人能力,故意做了矮化处理(史记中,几乎所有重大决定、计谋、都出自于其幕僚,看不出刘邦具有什么雄才伟略)。从刘邦仅以一席谈话,就以一个小小村长身份迎娶县长朋友之女来看,恐怕最具巧言令色的辩才也很难办到,这充分说明了刘邦深具过人之能。何况,假如刘邦真的如此不堪,为何沛县豪杰都对其心悦诚服、奉其为首?为何沛县造反群众在全县之中偏偏选中了逃亡在外、身边仅有几十人的刘邦做首领,而不是身居高位、同样才智过人的萧何等?为何被称为“汉初三杰”的谋圣萧何、智圣张良、兵仙韩信始终甘居其下、供其驱使(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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