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了,雷阵雨也多了起来。
雷阵雨大多发生在午后到傍晚之间。
有时夜里也会下起雷阵雨,特别是在盛夏时节,天气最为闷热的时候。

雷阵雨
一
六月的天娃娃脸,变化就在一转眼。
雷阵雨像个急脾气的乡村汉子,刮风、打闪、响雷、落雨,急性发作,轰轰烈烈,完后,转身就走。
天气本来好好的,忽然间起了狂风,吹得树叶子和庄稼哗啦啦作响,正在做活的人们忙直起腰来抬头看,西北边的天空已经黑了上来。
那些涌上来的一大团一大团的乌云,被大风裹挟着,撕扯着,催促着,呼啦啦地翻卷着向着村庄这边兜头遮盖过来。
一道道明亮刺眼的闪电,在云朵间曲里拐弯地一明一灭,忽隐忽现,雷声也紧跟着轰隆隆地传过来。
风从村外的田野上掠过,呼啦啦地吹进村庄,柴火、烂草、树叶子什么的,跟着大风一会儿飞起一会儿跌下,在弥漫的灰尘中胡走乱撞。
许多鸟儿慌慌张张地抿住了翅膀,噤住了叫声,奔逃着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有黑色的小燕子还在一振一振地迎着风头儿上下翻飞。
人们手忙脚乱地将院子里和房顶上晾晒着的东西收拾到屋子里去,把农具收拾到柴棚里去,仿佛要给即将到来的大雨腾开个地方……
一道道闪电从空中划过,“轰隆隆——”,炸雷也越响越近,似乎就在人们的头顶上,不一会儿,仿佛是得到了个什么信号,噼里啪啦地,豆大的雨点子纷纷砸落下来,在地上溅起一股股的土烟儿。
雨点子越来越密,很快连成线、织成幕,房顶上的雨水从瓦口里猛地蹿出来老远。
雨水在院子里迅速地汇聚着,托着一个个溅起来的水泡儿,忽忽悠悠地朝着大门外流去。此时,天地间已是一片水雾茫茫,哗哗的雨声遮盖住了一切嘈杂。
最着恼的是那些正在地里干活的人们,眼看着大雨兜头扑来,仿佛是被鹰撵着的兔子,急急忙忙地四处寻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
可漫场野地的,又往哪里跑呢?有的就近跑到地头上的机井房里,有的跑到附近瓜园里看瓜人的窝棚中。跑不及的,浑身淋得像只水鸡儿,样子狼狈不堪。
干不成活儿了,人们正好也可以歇息一下。机井房这个地方还可以,人们或者凑一堆儿聊天儿,开几句荤的素的玩笑,或者互相对着火儿抽几口旱烟,松一松筋骨,或者靠着墙根儿眯缝上一小觉儿,有的凑在一起玩一种叫“下大六”的游戏:在空地上画出纵横六个方格,一方用土块儿,另一方用草棍儿,各自守住一边,热热闹闹地在方格中捉对厮杀,时不时地还要脸红脖子粗地争执上几句。
雷阵雨来得快,下得猛,走得也急。
风催促着云朵,不一会儿就飘过去了,雨也停住了,太阳又重新露了出来。
天一下子凉快了许多,空气被雨水洗过,清凉得沁人肺腑。
风也变得柔和起来,落在树叶、草叶和庄稼叶子上的雨珠儿,滴溜溜儿地来回滚动着,晶莹得跟宝石一般,惹人怜爱。

打雷
二
如果望见翻卷着的乌云黑中带黄,人们就会忧心忡忡地说:“毁啦,要下雹子啊!”果不其然,夹在雷阵雨中的冰雹倾泻而下,大的如核桃、杏核儿,小的如黄豆、杏仁儿,噼里啪啦,叮叮当当,将树叶子和庄稼打得稀里哗啦的。
俗话说:“雹打一条线。”这冰雹仿佛长了眼似的,有时道东这块地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道西那片田却安然无恙。
更为奇怪的是,有时这一垄庄稼遭了砸,紧挨着的旁边一垄却完好无损。
这景象简直令人咋舌。小孩子们啥也不知道心疼,只惦记着玩耍,等冰雹一停,便从屋里冲出,跑到南墙根儿下去捡还没有化掉的冰雹,捧在手上瞧稀罕儿,那份奇异的冰凉让他们惊奇不止。
有一年夏天的午后,人们正在村东的麦场上打场,忽然来了雷阵雨,便都急急忙忙地跑着躲到了场屋里去。
忽然间,一道火光闪过,伴随着一声炸雷,有人看见一个大火球从天而降,一下子就将房子东北角上的砖垛劈塌了一大块,还在一个叫柱儿的背上留下一道“十”字形的血痕,人们都一惊一乍地说这是柱儿让龙给“抓”了。
这是一件很倒霉的事,好在柱儿命大,并无大碍。
人们既好奇又惊恐,都想亲眼去看看那个龙留下的“抓痕”,却谁也不敢上前去跟柱儿说这事儿,怕柱儿正在气头儿上,朝人瞪眼发火。
关于“龙抓人”的故事,在我们村只发生过这么一次,却流传了好多年,且越传越离谱。母亲曾给我讲过,在她还小的时候,她们村子里也有一个名叫“二坏”的人叫龙“抓”过,人们都说是因为“二坏”不孝顺他娘才遭到了这样的“报应”。
——谁不孝顺老人,龙就趁着下雷阵雨时来“抓”谁。
我想,“龙抓人”其实就是书上说的雷击吧。

雷阵雨
三
有时,雷阵雨刚一停,云彩还没有散尽,东边的天上便会神奇地飞架起一道美丽的彩虹,仿佛是一座巨大的桥,令人叹为观止,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地隐去。
到黄昏时,又忽然会低空飞来一大群蜻蜓,乱麻麻的一大团,也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小孩子们见了,就迅速跑回家里扛着扫把出来,高高地举着,兴奋地四处乱扑,一边扑着一边喊:“蜻蜓蜻蜓飞,前边有草堆;蜻蜓蜻蜓落,下边有草垛。”
他们把扑住的蜻蜓从扫帚枝上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用根细绳儿拴住了翅膀,牵着它们飞。
有的蜻蜓的翅膀受了伤,小孩子把它往高处一抛,喊:“飞!”它却歪歪斜斜地紧着扑腾,又一下子跌在了地上,痛苦地挣扎许久,才跌跌撞撞地盘旋着飞起来。
有的小孩子直到把蜻蜓玩儿得筋疲力尽、身首异处才肯作罢,想来那是多么的残忍啊!
下过雷阵雨的夜里,村边上的池塘和河沟里因为涨满了水,也必定是蛙声一片,乱纷纷地此起彼伏,仿佛彼此各不相让地吵架,又仿佛在一唱一和地互相应答,吵得人们久久难以入睡。
天旱得久了,热得厉害了,人们便盼着能痛痛快快地下上一场雷阵雨。直到秋风起,天气凉,雷阵雨才会慢慢消失。一年又一年,每年都是这样子。
作者简介:
樊秀峰,1966年10月出生于河北省石家庄市鹿泉区莲花营村。1989年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河北省作协会员。
出版有“村上的事”系列散文集4部:《村上的事》《在村子里》《平原上的村庄》《走,到村子里去》,2020年出版散文随笔集《三月的雨带来四月的花》。
“村上的事”系列先后入选全国农家书屋重点图书推荐目录;《村上的事》获第十二届河北省“文艺振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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